“八十万两……”张峰凑过来扫了眼信,连连咋舌,“开口就要八十万两,这把我……呃,把你卖了也凑不齐吧。”
“你怎么就盯着银子了,能不能看完再说?”项瞻一脸嫌弃,把信交给张峰,又看向秦光,“玄衣巡隐在东召可有眼线?”
“回主公,兖州有三名暗探,青州和徐州暂未安排人手。”秦光躬身回话,“此前重心都在训练,未及向东渗透,而在兖州的那三人,关注的也是东召朝廷,不曾特意留意过师恩行。”
“嗯,那就即刻派人过去。”项瞻指尖轻叩案沿,“查查师恩行、郑天锡和袁季青的底细,手下战船的完好率,还有他们最缺什么,是粮草还是军械,以及……他们三人的关系如何。”
“属下这就去安排!”秦光抱拳欲走,却被项瞻叫住。
“告诉暗探,务必谨慎行事,若被察觉,即刻撤离,不可暴露身份。”项瞻补充道,“另外,把燕将军信里提及有关战船的参数记下来,让他们核对清楚,不得有误。”
秦光应诺离去,项瞻端起酒盏饮了一口,张峰则还在认真阅读那封密信。
柳磬拄着画戟站在一旁,张峰看完了信,抬眼瞥了他一下,把信还给项瞻,皱眉说道:“燕叔似乎犯了一个大错。”
项瞻眉峰一挑,以审视的目光看了眼张峰,随即微微一笑,拿起酒壶,给他续上酒:“不是只关注银子吗,你也看出错来了?”
张峰灌下酒,抹了把嘴,指着信说道:“信上说两军对峙十余天,并未发起任何战斗,但以燕叔与老爷子的感情来说,老爷子若因南荣刺杀而离世,他不该还能如此冷静。”
项瞻点点头,又喝了口酒,起身说道:“那就走吧,去见见师父,看他怎么说。”
……
后院书房。
项谨正躺在一张摇椅上,微眯着眼,手指在大腿上一下下的敲着,嘴里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在他对面,五张矮案,跪坐着赫连良卿、林如锦、林彦书、何以清以及何以宁,五个人或拿着绣线飞针,或是翻着书册阅读,或是提着毫锥写字,一幅诗书传家的景象。
项瞻走进来时,正好与赫连良卿对视,二人同时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身后柳磬规规矩矩,张峰则已经大咧咧笑了起来:“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子在家办了个书院呢。”
项谨手中动作一滞,抬眼看了屋门口的三人一眼,坐直身子:“别打扰他们,自己找地方坐吧。”
三人与项谨见了礼,项瞻和张峰各自搬了个胡凳,坐在项谨身边,柳磬则依旧默默站在张峰身后。
“师父,燕叔来信了。”项瞻把信拿出来,交给项谨,顺带把张峰的疑问也说了,“我已经让秦光派人去了东召,查查那三位都督的近况,只是南边袁季青主动来犯,燕叔却避而不战,怕是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
项谨默默把信看完,沉默良久,并没有回答项瞻的疑问,转而问道:“各军重整的进度如何了?”
“还算顺利。”项瞻正襟危坐,将大军重整进度娓娓道来:
各军裁汰下来的老弱伤残,共计两万六千有余,都已令各郡县妥善安置。
冀州逐渐安稳,赫连齐夫妇前往北豫,重整贺氏商行,而各地兵力除了城防军,也已经全部整编。
冀东的陈洵等人重归燕朔麾下,镇安军五万之数已齐,按「三练三休」之法,每日晨练骑射、午练阵法、晚练水情辨识,将士们虽累,士气却高。
燕朔从幽州带来的十万兵马,也分入各军,本来说四大军中只留两万精兵,但实际上,保持原有的三万之数绰绰有余。
五万黑甲军、以及三万龙骧军,在邺邱和天中县周边开垦荒田,半月内已垦出近万亩;
凤翥军内虽有不少匪军,但经林如英整肃,军纪更严,三万兵马分驻南亳各寨,日夜操练;
聂云升的虎蛟军未动;裴恪领玄龟军镇守上阳关,因为兵力得到补充,促使西召朝廷又往雍南增兵。
不过,此举却给了雍北的钟瑜喘息之机,他手中原有近五万兵马,一边收拢各地城镇,一边防着边塞,一边应对朝廷,早已是应接不暇。
而大军整编,未入上述五军的兵马,便尽数调往雍州归他统御,短短一个月,手中兵力骤增至八万,雍州局势很快得到缓解。
眼下西召朝廷被项家军四面包围,只得不断往腹心收缩兵力,各郡县除了少量官吏府兵,再无大军驻扎,表面看上去,还坐拥五郡百余座城池,可实际被军事控制的,不过是京师邯城以及周边各县。
至于边塞防御,则是将冀北的兵马一分为二,留一万五扔守冀北,另一万五前往幽州。
书房里回荡着项瞻的讲述,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被他吸引,他喝了口茶,接着说道:“秦光等人在各军挑选出五千精锐,多是身手矫健的斥候出身,眼下正在冀州城外秘训,乔装、探哨、传信之术已初成,再过半年,或可达到玄衣巡隐的标准。”
“另外,我也让谢家兄弟将重甲铁骑扩充至两万之数,只是……”项瞻无奈一叹,“只是缺银子,暂时无法打造甲骑具装。”
项谨听完,指尖敲击大腿的节奏慢了半拍,目光扫过案上的信,微微点头:“做的不错,既已整备完毕,保证日常操练和农务就好了,银子的事,慢慢来。”
“至于行之避战,不是错,是稳。”他接过项瞻递来的茶,微微一笑,浅啜一口,才继续说,“裴文仲五万大军压境,我军大多不通水性,他若贸然出击,胜了也会折损兵力,败了更会动摇北豫民心,倒不如借春汛之势逼退敌军,再筑堤守河,既显我军无战之心,又暗布防御,这步棋走得妙。”
“可万一南荣那边起疑呢?”张峰忍不住插嘴,“要是被裴文仲看出燕叔是在故意避战,回去跟延武帝一说,您诈死一事岂不容易露馅?”
“无妨,疑就疑了。”项谨放下茶杯,虽是回答张峰,看的却是项瞻,“萧执本就生性多疑,况且,我军如今忙着垦荒、办学、整军,处处透着「休养生息」的样子,他只会觉得行之是因我「死」后军心不稳,不敢轻举妄动,反倒会放松警惕。”
“那就是说……”项瞻若有所思,“如果后方忙着稳定,前线燕叔却执意出兵打一仗,反倒是此地无银?”
“正是。”项谨笑道,“都知道行之与我亲密,却忘了他用兵如神,不打没把握的仗,冲动行事,不是他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