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谨说完,招手唤来赫连良卿,与她交代几句。
赫连良卿点了点头,回到书架前翻了几下,拿出一张舆图,交给项瞻。
项瞻接过看了几眼,但见图上密密麻麻,朱笔勾勒出十数道细线,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这是?”
“行商路线。”项谨示意良卿坐在自己身边,而后说道,“历来经商者,盐、铁、茶三项利润最高,但均被朝廷管控,只是如今天下纷乱,朝廷想管也管不了。”
项瞻抬起头,看了眼赫连良卿,又看向项谨:“师父的意思是,将此三项,尽数收归我军独掌?”
项谨不置可否:“强行下令,只会引起各地大家豪强的怨怼,但若与他们合作,每月仅得盐利,也不会低于五万两。”
“五万两?!”项瞻眼睛一亮,“这倒是笔稳定进项,那我若是再把东召的战船弄到手,省下造船的银子,是不是就能多练两三支水军了?”
“哪有这么容易?”项谨摇了摇头,“三州都督当年同出一军,裂土之后却秋毫无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懂,你若轻动一方,难保不会引起他们的同盟。”
“又是同盟……”项瞻有些无奈,“这刘武烈都死了十几年了,还给我留下这么多绊子!”
“有绊子,拆了不就得了?”张峰一脸不屑,“咱们现在有三十万大军,还怕他们结盟?那罗不辞和武思惟不也……”
他话到一半,突然顿住,猛地站了起来,不曾想头顶正撞在身后柳磬的下巴上,柳磬惨呼一声,噔噔噔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顿时流出血来。
张峰心中一惊,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头顶的疼,连忙转身去扶:“你这小子,怎么不躲着点?怎么样,可伤到哪里了?”
柳磬咬着牙摇头,伸手抹了把嘴角的血,逞强说了句“没事”,却被张峰一把捏住下巴掰开,牙床磕破了一块,渗着血丝,连说话都漏风。
“还说没事?!”张峰瞪他一眼,又瞪向项瞻,“都怪你,非说什么破船,这下好了,我徒弟都伤着了!”
项瞻被这突如其来的迁怒逗笑了:“明明是你自己冒失,怎么赖到我头上?赶紧的吧,去我房里把金疮药取来。”
张峰刚要动,赫连良卿已起身:“不用麻烦,这里有。”
说着便走向书架,从上面取下一个木箱,打开后拿出一个白瓷小瓶,递给柳磬,“涂在伤口上,明日就不疼了。”
柳磬接过,小声道谢,低头坐在角落擦拭伤口,不敢再掺和几人的谈话。
项谨与赫连良卿对视一眼,也是无奈的笑着,他摇了摇头,问道:“张小子,你是不是想说,让罗不辞或者武思惟为使,往东召走一趟?”
张峰正帮着给柳磬上药,听到项谨的问话,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
项谨微微颔首,捋了捋胡须,思索片刻,问项瞻:“你意下如何?”
“可以一试。”项瞻看着张峰,沉吟道,“东召虽乱,但地盘分明,三人各自为政,若我军主动攻伐,反倒会把他们逼得抱成一团,昔日大召六虎臣,都不是泛泛之辈,从罗不辞和武思惟身上已经验证过,若让他们同盟,对我统一北方,极为不利。”
“嗯,所以行之说得对,对付他们三个,要用「拉」,而不是「打」。”项谨赞许地点头,“你可前往天中县一趟,亲自与罗武二人说明你的意思。”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项瞻当即起身,与项谨躬身行礼,正要招呼张峰,一直开小差的何以清和何以宁,却噔噔噔小跑过来。
何以清手里攥着赫连良卿刚教的柳编蚱蜢,何以宁则抱着识字课本,拉着项瞻衣摆,奶声奶气却努力用新学的词:“干爹,把、把我们也‘捎’上,阿宁要见娘亲……”
“阿宁,书上怎么说的?”赫连良卿蹲下来,替何以清整理歪掉的帽耳,又轻声哄何以宁,“行百里者半九十,你们走到门口就算百里了,剩下的让干爹去跑,好不好?”
可怎么劝也劝不动,直到林如锦以及何彦书过来,一人一个把他们抱出书房,才算安静下来,却仍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哭泣声。
“不用担心家里。”赫连良卿察觉的项瞻到不忍,轻声宽慰,“小孩子想爹娘,我一会儿让下人做些零嘴,哄哄就好了。”
“那你呢?”
“我?”赫连良卿愣了一下,随即故作嗔怒的打了项瞻一下,“你拿我跟孩子比?”
项瞻微微一笑,又与项谨行了一礼:“师父,我和疯子同行,只带秦光和楚江。”
项谨心知肚明,他把玄衣十将军留下八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也没拂了徒儿好意,微微点头,应了下来。
项瞻不再多言,又看了赫连良卿一眼,拿上那份行商路线图,招呼张峰师徒俩离开。
……
次日,天不亮,项瞻与张峰便披甲跨马,只带秦光与楚江,沿官道直奔天中县。
此时北豫春和,沿途新垦的田垄如绿绸铺展,农夫牵着军马拉犁,田埂上插着“项家军屯垦”的木牌,偶有孩童追着田埂跑,手里还攥着刚发的识字课本——正是先前布告里提的“义学”启蒙册。
青骁踏过泥泞,蹄尖溅起的泥水沾不上甲胄,项瞻勒缰缓行时,总能看见百姓驻足行礼,眼神里是安稳后的踏实。
七八日后,行至天中县外,远远便见黑甲军的岗哨,玄铁甲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无往日肃杀。
守将郭彝认得项瞻,亲自引着众人入城。
第三次回到天中县,又是新的一番场景,城内街面整洁,车水马龙,商号鳞次栉比,小摊小贩连成了片,叫卖与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满满的烟火之气。
项瞻长舒了口气,回忆着五年前在天中县与师父当流民的那段日子,恍如隔世。
追忆间,众人已经到了校场,郭彝早早派人通知过,罗不辞与武思惟收到消息,已经领兵在辕门外列阵相迎。
一阵寒暄,众人进了帅帐,项瞻被二将推到主位,罗不辞问道:“主公怎会亲自前来,可是为了巡视民生?”
武思惟也凝视项瞻,面露疑惑。
项瞻喝了口茶,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今日来,是想请二位走一趟东召。”
“东召?”二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武思惟皱起了眉,抱拳道,“主公是想对东召用兵?”
“不。”项瞻微微摇头,把燕朔的信交给秦光,等秦光送到武思惟手中,才解释道,“燕将军前番与袁季青对峙,虽未动干戈,但我军早晚会与南荣一战。”
他停顿片刻,等二人将信看完,接着说,“南荣多水,但我军缺战船,更缺造船的银子,东召三都督有旧船近千,若能说动其一归顺,便省了数年功夫,而二位与他们同属大召六虎将,昔日袍泽之情,便是最好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