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敬畏的眼神,让李承乾心中五味杂陈。
他要的不是膜拜,是改变!
“下次烧的,不该是田,是——拦路的人!”
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士族代表们脸色铁青,地方官员更是吓得差点跪倒,老农们则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农具,仿佛在宣誓着什么。
远处山岗上,薛仁贵放下千里镜,目光复杂地盯着那个身影。
那张脸,和记忆深处的太子殿下重合,又有些陌生。
这三年,殿下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握紧手中的弓,心中的挣扎愈发激烈。
夜幕降临,太行陉道,月色如水。
一个身影,一瘸一拐地走着,手里还拿着几张图纸。
韩九,讲院的总匠,正带着伤,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北走。
他的任务,是把“悬水槽”的技术带到北方的村落,让更多的人摆脱干旱的困扰。
几个村民正忙碌着,按照韩九的指导,用竹管引山泉入田。
看着清澈的山泉流进干涸的田地,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薛仁贵隐藏在暗处,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细细地看着那些图纸,上面的线条和标记,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
那不是普通的农具图纸,而是《工器图谱》上的“流引术”!
而那本《工器图谱》,就藏在东宫!
“陈野,你到底是谁?”薛仁贵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必须弄清楚,这个人,和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夜深了,韩九还在给村民讲解着“悬水槽”的原理和注意事项。
李承乾提着一壶药,走了过来。
“韩老,药来了。”李承乾的声音很轻,生怕打扰到村民们。
韩九接过药,感激地看了李承乾一眼:“陈野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
李承乾笑了笑:“韩老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刀,抵在了李承乾的喉咙上。
“别动!”薛仁贵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颤抖。
李承乾停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薛仁贵。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陈野,你究竟是谁?”薛仁贵的刀,又逼近了一分。
李承乾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烧焦的木牌。
木牌上,刻着几个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薛仁贵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这是工科歌的第一句!
是太子殿下小时候,教给东宫侍读的!
李承乾缓缓地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了左肩上的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是贞观八年,为了救李二,他被熊抓伤留下的!
“你……”薛仁贵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双膝跪地,泪如雨下:“殿下……真的是你!殿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自贬至此?”
李承乾扶起薛仁贵,声音平静而坚定:“因为庙堂之上,听不见饿肚子的声音!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荣华富贵,谁又在乎百姓的死活?”
“薛仁贵,你忠于的是谁?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这天下苍生?”
薛仁贵抬起头,看着李承乾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坚定和希望。
“你若忠于我,就继续去找‘陈野’。”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找到一个,再找十个,一百个!”
薛仁贵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他捡起地上的刀,默默地解下飞骑军的令旗,撕成一条条布条,系在韩九的竹管上。
“这一路,我替你守风!”薛仁贵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京城,礼部。
崔知温的府邸,一片冷清。
因为力保农科入仕,他被贬为均州别驾,即将离开京城。
魏征拄着拐杖,缓缓地走进了崔知温的房间。
“知温啊,你受委屈了。”魏征叹了口气,拍了拍崔知温的肩膀。
崔知温苦笑一声:“魏公,我崔知温问心无愧!只是可惜了,这农科入仕的计划,恐怕要搁浅了。”
魏征摇了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卷书,递给崔知温:“这本《新田令注疏》,你带上。”
崔知温疑惑地接过书,翻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这竟然是对《新田令》的全新解读,里面充满了对农科的支持和肯定!
“魏公,这……”崔知温惊讶地看着魏征。
魏征笑了笑:“你走之后,我会把这本‘古法新解’呈给陛下。就说是汉儒遗稿,重见天日。”
崔知温的脸色瞬间变了:“魏公,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魏征拄着拐杖,轻声笑了笑:“比起饿死千人,哪个罪更大?老夫快死了,总得留点火种。”
两人对饮至天明,崔知温启程南下。
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几本书。
但是,在这些书的下面,却藏着三百份《农策策论》的手抄本!
太行山,井陉。
韩九带着几个村民,艰难地走在山路上。
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每走一步,都疼得他龇牙咧嘴。
突然,一群手持刀剑的豪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泉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恶狠狠地说道。
韩九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你们想要干什么?”一个村民鼓起勇气问道。
“干什么?当然是收钱!”豪强冷笑一声,“这山泉,是我们祖祖辈辈的财产,你们想要用,就得交钱!”
村民们顿时慌了神,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哪里有钱给这些豪强?
韩九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把石灰和硫磺拿来。”
村民们虽然不解,但还是按照韩九的吩咐,拿来了石灰和硫磺。
韩九走到泉眼旁,将石灰和硫磺倒了进去。
“你……你这是干什么?”豪强们顿时怒了,挥舞着刀剑就要冲上来。
“三天之后,你们就知道了。”韩九淡淡地说道。
三天后,泉水开始冒泡,变得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豪强们幸灾乐祸地看着村民们,以为他们要倒霉了。
然而,又过了几天,泉水竟然开始变清,而且变得更加甘甜可口!
“神……神迹啊!”村民们惊呼起来。
“这不是神迹,是‘陈野先生’说的,酸碱相克。”韩九笑着说道。
豪强们顿时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瘸腿的木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抓住他!”豪强头目一声令下,手下喽啰蜂拥而上。
就在这时,一群流民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将豪强们团团围住。
“谁敢动匠人,我们就烧谁的庄子!”流民们手持木棍、锄头,气势汹汹。
豪强们顿时怂了,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面对这些不要命的流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李承乾站在太行山最高岭,从怀中取出韩九所赠“五音哨”。
他深吸一口气,将哨子凑到唇边。
一串悠扬的笛声,划破长空,向四面八方传去……
凛冽山风裹挟着李承乾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站在太行之巅,宛如一位即将号令天下的君王。
五音哨抵唇,深吸一口气,一曲饱含希望与变革的《工科歌》主旋律骤然倾泻而出,音符如利剑般刺破寂静山谷,回声在群山间久久激荡,宛如龙吟。
千里之外,泗州讲院。
稚嫩的童声骤然拔高,孩子们丢下手中的算筹,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那是他们铭刻在心的《工科歌》。
淮南村塾,伏案疾书的柳氏娇躯一震,笔尖墨痕晕开,她抬起头,凝神倾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均州驿站,贬谪的崔知温原本心灰意冷,忽闻笛声,如遭雷击,猛然抬头,热泪盈眶。
长安,年迈的魏征正佝偻着身躯巡视工坊,笛声入耳,他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捋着胡须,喃喃自语:“来了……这棵老树,怕是要扎新根咯。”
太极殿上,李二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殿檐角的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更显皇宫的肃穆与压抑。
“今日风向,往哪边?”他忽而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
内侍躬身答道:“禀陛下,自南向北。”李二闻言,久久不语,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宫墙,看到那正在崛起的,他无法掌控的力量。
最终,他只是缓缓转身,将一份拟好的《农科试行诏》轻轻压在了龙案最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