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夜,浓稠得化不开,像一碗放凉了的芝麻糊。
东宫井边,水声滴答,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时间也在一滴一滴地流逝。
李承乾站在井边,手中握着那张湿漉漉的名帖,眼神冷得像冰窖里的寒气。
与此同时,太庙前,崔知晦的身影却如同一杆标枪,挺拔而坚定。
他带来的三百零一个名字,每一个都是血泪的控诉,每一个都是沉重的枷锁。
守庙官的拒绝,在他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他取出李承乾授予的铁牌,那是三百零一个匠人的身份证明,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一块块铁牌,被他整齐地摆放在太庙的石阶上,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士兵,静静地守护着他们的信仰。
崔知晦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抽出匕首,猛地割下自己的左耳!
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石阶上,也滴落在那些冰冷的铁牌上,仿佛在为这些无名的亡魂祭奠。
他将鲜血混入墨中,颤抖的手握住毛笔,开始在早已准备好的碑石上书写碑文。
笔锋如刀,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的愤怒和悲痛。
风雨骤至,豆大的雨点噼啪落下,打湿了他的衣衫,也打湿了碑文。
但他不为所动,任凭风雨肆虐,依旧一笔一划,认真地书写着,仿佛要把这些名字刻进自己的骨髓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四更时分,最后一笔落下,碑文上赫然写着“赵元安”三个字。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雷光划破夜空,狠狠地劈在碑石上!
“轰隆”一声巨响,碑石上的“元”字被雷光灼出了一道裂痕,如同一个人睁开了眼睛!
围观的匠户们见状,纷纷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天开了眼!天开了眼啊!”他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而此时,在幽深的宫闱之中,武媚娘正与长孙皇后生前的贴身婢女张阿兰密会。
昏暗的灯光下,武媚娘递给张阿兰一张残破的纸页,上面记载着贞观十四年李泰上书弹劾火政司用度异常的记录。
张阿兰看着那张纸,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惊恐,她颤抖着说道:“那晚……是高士廉带人进了魏王府……”
武媚娘将这份记录的抄本送入东宫,同时命人散布消息,称魏王并非死于天雷,而是死于一口霉米饭。
第二天,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就传唱起一首新的童谣:“雷劈的是假太子,井救的是真龙种。”就连胡商和孩童也跟着哼唱,一时间,这首童谣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更有一些老卒醉酒后大喊:“当年天雷引,劈的是贪官,不是皇子!”
消息传到宫中,就连李二的近身宦官也开始变得神色异样。
李承乾听到这些传言,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命人将《宗匠录》的首册送入魏王旧祠,并题签曰:“同为承乾者,岂止一人?”
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将矛头直指皇权核心。
深夜,张阿兰叩响了东宫的侧门,她颤巍巍地献上一个锦囊,里面装着半枚金鱼符,上面刻着“泰”字,背面还有一个血淋淋的指印。
“这是魏王咽气前,塞给我的……”张阿兰泣不成声,“他说‘若有一日民怨沸腾,便交给能替百姓说话的人’。”
李承乾接过锦囊,凝视着那半枚金鱼符,久久不语。
最终,他将金鱼符投入井中。
火光一闪,井底似乎传来一阵低语,仿佛两代“弃子”在幽冥之中共誓。
李承乾转身对薛仁贵说道:“明日早朝,我不去承天门,我去——太庙。”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薛仁贵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领命:“遵命!”
长安的夜,风骤雨歇,却寒意更甚。
太庙之前,那座新立的石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像是黑夜中突然睁开的一只眼睛。
崔知晦浑身湿透,血水混着雨水,将他的衣袍染成暗红色。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警惕地抬起头,只见百余名匠户遗属,提着灯笼,缓缓走来。
灯笼的光芒,在黑夜中摇曳,如同鬼火一般。
他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碗净米,洁白如雪。
走到碑前,他们默默地将米碗放在地上,整齐地排列在石碑前,如同祭奠亡灵的贡品。
月光洒落,米粒反射着银色的光芒,如同点点星光,照亮了这片阴暗的角落。
崔知晦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他仰望夜空,喃喃自语:“你们终于……有名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却饱含着无尽的悲痛与慰藉。
与此同时,东宫观星台。
李承乾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黑夜,看到太庙前的那一幕。
他手中,握着系统界面最后一道未激活的权限——【历史修正:匠籍平权】。
他指尖轻触,却又缓缓收回。
他的眼神,如同寒星般闪烁不定。
他知道,真正的名字,不是由天定,而是由人争来的。
系统可以赋予他力量,却无法赋予他人心。
井底的火光微微跳动,仿佛听懂了他的心声,又像是在回应着太庙前的那些无名亡魂。
而此刻,长安城外,第一缕晨光,正照在新立的碑上,第一百三十八个名字,清晰可见:韩十四。
“殿下,您觉得……这名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