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清晰,那件东西与他血脉相连,龙气便是钥匙,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绝无可能毫无感应。
除非.....它已经不在这里了?
或者被什么东西彻底隔绝了气息?
还是说在渔村???
他不甘心,强提一口真气,再次向更深处、更边缘的区域潜去。
仔细地扫过每一寸湖底淤泥,每一片暗礁缝隙。
真气在飞速消耗,寒意如同细针般不断刺入骨髓。
湖面上,宁邪依站在冰窟边缘,紫眸紧紧盯着漆黑的水面,眉头越蹙越紧。
一个多时辰了,即便凌不凡修为深厚,在这等酷寒的湖底待这么久也极为凶险。
她心中的不耐早已被担忧取代。
“这个混账......又逞什么能!”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周身紫色真气开始流转,准备下水一看究竟。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急,我下去。”烟柔漪的声音清冷依旧。
宁邪依猛地转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来了?跟踪我们?”
“我不放心。”烟柔漪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冰窟,“他只带你一人,若遇强敌,或有机关陷阱,难以周全。” 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天人教,未必没有眼线盯着他。
这下面的情况你不不熟悉,我去会好很多。”
说罢,不等宁邪依再反驳,烟柔漪身影一晃,无声无息地滑入冰窟之中,入水时甚至连水花都未曾溅起多少。
宁邪依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水面,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跟下去的冲动。
论起真气这些,烟柔漪确实在她之上。
更何况烟柔漪对这里早已烂熟于心。
.........
湖底,凌不凡正感到一阵阵力竭与失望,打算暂时上浮换气再作打算时,敏锐地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迅速靠近。
他心中一凛,回头望去,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破开幽暗的湖水,正向他游来,不是烟柔漪又是谁?
在水中,烟柔漪的白裙随着水流轻轻飘荡,宛如盛开的水仙。
她看到凌不凡,清冷的眸子中透出询问之意。
凌不凡在水中对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与疲惫,伸手指了指上方,示意一无所获,先上去再说。
烟柔漪会意,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耽搁,同时运转真气,如同两支利箭般向上方射去。
“哗啦!”
几乎是不分先后,两人从冰冷的湖水中破冰而出,带起一片水花。
宁邪依立刻上前,先将一件厚实的裘皮大氅塞到凌不凡手里,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凌不凡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一方面是消耗过大,另一方面是失望所致。
他运转体内残余的真气,炽热的气息瞬间蒸腾而起,将周身的水汽连同湿透的衣袍一同烘干,白色的水雾缭绕在他周围。
做完这一切,他顺手将已经烘干的大氅披到了刚刚上岸,同样湿透了的烟柔漪身上。
烟柔漪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默默运转玄功,身上也很快蒸腾起白雾,衣裙迅速变干。
“没找到。”凌不凡叹了口气“感应全无,我再休息片刻,恢复下真气,等会儿换个区域再下去试试.....”
他就不信,把这湖底翻个底朝天,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时,他才得空看向烟柔漪,疑惑地问道:“漪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烟柔漪拢了拢身上带着凌不凡体温的大氅,语气平淡:“看你只带了她一个,不放心。
若遇上天人教的高手,或是其他埋伏,会很麻烦。”
她的话直接而坦诚,点明了潜在的危机。
凌不凡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是东陵皇帝,不知多少势力在暗中窥伺。
天人教虽受重创,但核心未除,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铤而走险,行刺王杀驾之事。
加上刚刚凌不凡迟迟没出来,烟柔漪同样担心,这才不得已现身。
凌不凡闻言,心中一暖,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同时也有些惭愧。
“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宁邪依在一旁听着,虽然不爽烟柔漪说她一个不够,但也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哼了一声没再反驳,只是催促道:“要下去就快点恢复,这鬼地方阴冷得很,待久了浑身不舒服。”
凌不凡不再多言,盘膝坐在冰面上,闭目调息。
烟柔漪则静立一旁,看似随意,实则警惕地关注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宁邪依也收敛了脾气,守在另一边......
冰湖周围,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三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一番调息,凌不凡损耗的真气恢复了大半。
“我再下去看看,或许刚才搜寻的范围还不够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再次潜入。
“我与你同去。” 烟柔漪这时也睁开了冷眸,清冷的声音响起,水下情况复杂,多一个人,多一分照应,也多一分找到的可能。
凌不凡点了点头:“好,多加小心。”
宁邪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碎冰:“快去快回!
找不到就赶紧想别的法子,在这冰天雪地里泡着,迟早变成冰棍!”
凌不凡与烟柔漪对视一眼,再次纵身跃入冰冷的湖水中。
这一次,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几乎是以冰窟为中心,向外辐射搜寻了数里之遥。
真气的光芒在昏暗的湖底摇曳,照亮了更多的淤泥、水草和嶙峋的怪石。
时间一点点过去,湖面上等待的宁邪依脸色越来越沉。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凌不凡之间那微弱的心神联系,因为湖水的阻隔和距离的拉远而变得时断时续。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当凌不凡和烟柔漪再次破水而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有西方天际还残留着一抹惨淡的灰白。
两人的脸色都比之前更加疲惫,尤其是凌不凡,眼神中的失望几乎难以掩饰。
“还是不行......”他失望摇了摇头“几乎将这片区域翻遍了,龙气毫无反应。
除非它不在湖底........”
宁邪依早已没了耐心,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条肥美的湖鱼,正架在篝火上烤着,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四溢。
她甚至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皮质酒袋,扔给凌不凡:“找不到就别找了!
先吃点东西,喝口酒暖暖身子!
为了个破玩意儿,命都不要了?”
凌不凡接过酒袋,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股暖流,稍微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
他也走到火堆旁坐下,将酒袋递给烟柔漪。
烟柔漪接过来小抿了一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三人围坐在跳跃的篝火旁,你一口我一口的烈酒,暂时压下来寒冷。
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依旧刺骨。
宁邪依一边翻动着烤鱼,一边蹙眉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就凭我们三个人,在这茫茫大湖里找一件不知道还在不在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就那么确定它一定还在湖里?
会不会.....当初被暗流冲到了别处?
或者,根本就在你说的那个渔村?”
凌不凡握着酒袋,沉吟道:“我与那东西之间,本应有龙气感应。
当初在湖底争夺时,感应最为强烈。
如今却一丝也无......除非它距离极远,或者.....真的不在湖中了。
渔村确实有可能。”
他回想起当初重伤濒死,被冲到那个小渔村的情景。
那时他气息奄奄,体内龙气几乎沉寂,根本无法感应外物。
如果传国玉玺当时随波逐流,也被冲到了渔村附近,或是被渔民无意中捞起.....
“既然湖里找不到,那就去渔村看看!”宁邪依果断道,“总比在这里傻等着强。”
她顿了顿:“或者......还有个法子。
让江都那边调派水师和人手过来,用船,用网,把这片水域彻底梳理一遍!
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捞不上来!”
凌不凡闻言却是摇头:“不可。
此事关乎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传国玉玺非同小可,若是消息走漏,不知会引来多少觊觎和风波。
更何况,寻常兵卒下水,效率低下且危险重重,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反而横生枝节。”
“这有何难?”宁邪依挑眉,目光瞥向一旁安静吃鱼的烟柔漪,“让姐姐留在这里坐镇不就行了?
以她的修为和身份,有她在,江都那边派来的人谁敢有小动作?
谁又敢阳奉阴违?
我们俩去渔村,双管齐下,岂不更好?”
烟柔漪抬起清冷的眸子,看了宁邪依一眼,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凌不凡,显然在等他的决定。
凌不凡思索着宁邪依的提议。
烟柔漪坐镇江都,调动许万潮的水师进行打捞,确实能保证效率和一定的保密性。
而以她的实力,也足以镇压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自己和宁邪依赶往渔村,探查另一种可能。
这确实是目前最高效的办法。
“也好。”凌不凡终于点头,“就这么办。
漪儿,辛苦你留在江都。我这就修书一封,你带去给许万潮,让他调派可靠的水师精锐和船只,由你全权指挥,在此湖进行打捞。
记住,一切以稳妥保密为先。”
烟柔漪轻轻颔首:“嗯。”
事情已定,三人匆匆吃完了烤鱼。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分头行动。”凌不凡站起身,“漪儿,江都这边就拜托你了。
若有任何发现,立刻通过内卫渠道传讯于我。”
烟柔漪将手谕收好,看着凌不凡,清冷的眸光中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们去渔村,也需小心。”
“放心。”凌不凡笑了笑,“有依儿在,等闲之辈近不了身。
就算天人教来了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宁邪依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当下不再耽搁,三人熄灭篝火。
烟柔漪身影一闪,如同融入夜色中的一片雪,向着江都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凌不凡和宁邪依则登上马车,朝着记忆偏僻的小渔村疾驰而去。
江都,水师总督府。
当一袭白衣,清冷如仙的烟柔漪出现在许万潮面前时,这位新任的东陵水师总督吓得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慌忙整理衣冠跪倒在地:
“臣.....臣许万潮,参见娘娘!娘娘千岁!”
烟柔漪并未让他起身,只是清冷道:“陛下密旨,着你即刻调派麾下最可靠的水师精锐,以及所有可用的打捞船只,前往城外冰湖待命。”
许万潮心中虽充满了巨大的疑惑,究竟是何种重要物件,需要劳动陛下身边这位身份超然、实力深不可测的娘娘亲自前来督办?
但他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臣,遵旨!”许万潮重重叩首,“请娘娘放心,臣立刻去办!
定挑选最忠勇可靠的将士,动用最好的船只器械,绝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烟柔漪微微颔首:“动作要快。
我在湖边等你。”
说完,她不再多言,白影一晃,已如轻烟般消失在总督府内,留下许万潮一人擦着额头冷汗。
“来人速速集结人马!”他急忙高声呼喊副将、传令兵,整个水师衙门瞬间如同上了发条般高效运转起来。
..........
另一边,经过几个时辰的颠簸,凌不凡与宁邪依的马车,终于抵达了那个位于偏僻海岸线、他记忆中的小渔村。
时值寒冬,渔村比记忆中更加萧条破败。
低矮的土坯房和破旧的木屋稀疏地散落在海边,大多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许多房屋看起来已是久无人居,显得荒凉而寂静。
寥寥几缕炊烟,在严寒中显得有气无力。
“是这里?”宁邪依蹙着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紫眸中毫不掩饰其嫌弃,“如此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那东西若真被冲到这里,怕是早就被当成破烂扔了,或者埋在那处淤泥里烂掉了。”
凌不凡没有理会她的抱怨,按照记忆,来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滩。
“我当初大概就是在这附近被发现的。”凌不凡指着那片区域,“如果玉玺随我一同被冲上来,很可能也在这附近。”
“那就找吧!”宁邪依不耐道,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毫无头绪的搜寻,尤其还是在这种天寒地冻、环境恶劣的地方。
两人不再多言,开始沿着海岸线仔细搜寻。
凌不凡再次尝试催动体内龙气,希冀能在这片区域得到一丝微弱的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寒风愈发刺骨。
搜寻的结果,依旧是令人失望,一无所获。
“够了!”宁邪依彻底失去了耐心,她一把拉住还在凝神感应的凌不凡,“这都找遍了!
毛都没有一根!我看根本就不是在这里!”
她目光锐利望向村子,冷声道:“会不会......是被这些村民捡走了?
他们不识货,或许当成什么稀奇玩意儿藏起来了?”
凌不凡摇头:“不太可能。
传国玉玺非金非玉,其材质特殊,看似古朴,实则内蕴光华,并非寻常物件。
渔民若拾到,即便不识其价值,以其形制,也当知不是凡物,或许会上报,或许会珍藏。
而且,我感应不到任何气息,要么是距离极远,要么就是被彻底隔绝,或者真的不在此处了。”
尽管觉得希望渺茫,但凌不凡还是决定询问一下当地的村民。
渔村依旧是记忆中的贫穷、闭塞,岁月在这里仿佛停滞,一圈问下来除了破败,并未带来任何与传国玉玺相关的痕迹。
宁邪依看着凌不凡失望的背影,烦躁地踢开脚边一块石头:“看来是白跑一趟了。
现在怎么办?
回去等烟柔漪那边的消息?”
凌不凡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继续留在这里已无意义。
“回去吧。”他揉了揉额头:“希望漪儿那边,能有所发现。”
就在凌不凡与宁邪依准备登上马车离开这个似乎毫无希望的渔村时,一个苍老而略带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公子请留步。”
两人脚步一顿,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从远处走来,正是当初在河边发现并救了凌不凡一命的那位老渔夫。
凌不凡认出了老汉,语气温和:“老丈,是您。
唤我二人何事?”
老汉走到近前询问道:“公子方才在村里打听,是不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宁邪依原本黯淡下去的紫眸瞬间亮起锐利的光:“老头!你知道?
你捡到了?
快拿出来!若是真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压迫感让老汉吓得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
凌不凡轻轻按住宁邪依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对老汉和颜悦色道:“老丈莫怕,内子性子急了些。
我们确实在寻找一件失物,形制古朴,非金非玉,约莫这么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木盒的大小,“您若见过,或有什么线索,还请告知,我等感激不尽。”
老汉指着河道下游方向:“公子说的东西,小老儿没福气见过,也没捡到。”
他的否认,让宁邪依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了下去,脸上瞬间布满寒霜。
但老汉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咱在这河边活了几十年,靠水吃水,也见识过不少水流变化。
这河里的东西,要是被河水冲上来,没被人及时捡走,等下一次汛期或者大雨涨水,多半会被重新卷回水里,然后顺着水流往下游走。”
他用木棍指向河道下游约莫一两里外的一处地方:“瞧见那边了吗?
河道在那儿拐了个急弯,水流变缓,河床底下有一片特别深的地方,像个大水槽,我们打鱼的都管那儿叫老鳖潭。
平日里上游冲下来的木头、破渔网,甚至有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家伙什,很多都会在那边沉底,或者被水下的石头、枯树枝给卡住。”
老汉眼神诚恳:“公子要是真丢了什么宝贝,觉得可能是掉在这附近水里了,光在岸上找是没用的。
或许可以去那老鳖潭试试?
请些熟悉水性的好后生,潜到水底下去摸摸看,兴许能有指望。”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不过这也就是小老儿一点浅见,那水槽深得很,底下也乱,这大冷天的希望渺茫得很,公子也别抱太大指望,免得空欢喜一场。”
凌不凡眼中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老汉的话浇熄大半,但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个明确的方向,比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强得多。
“老丈,您说的下游水槽在何处?
还请指个明路!”凌不凡急忙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老汉佝偻着身子,指向河流下游的方向:“顺着这条河往下走,约莫七八里地,有一处河道拐弯,水流在那里变得又急又深,像个大水槽子。
往年发大水,上游冲下来的东西,有时候会卡在那里的石头缝或者淤泥里头。
不过那地方水深流急,现在又是天寒地冻的,不好下去啊。
公子若真有什么要紧物事掉了,或许可以雇些熟悉水性的壮劳力,等开春天暖了再去试试......”
七八里外的河道拐弯,水深流急的水槽......
凌不凡默默记下这些信息。
他可等不到开春!
“多谢老丈指点!”凌不凡抱拳郑重一礼,随即对宁邪依使了个眼色,“依儿!”
宁邪依会意,虽然觉得希望依旧渺茫,但还是依言从袖中掏出一锭黄澄澄抛了过去!
“接着,拿着买酒喝。”宁邪依的语气依旧算不上多客气。
那老汉只觉得手心一沉,低头一看,那金灿灿的颜色和沉甸甸的分量瞬间晃花了他的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