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原本交头接耳的议论变成了直白的震惊:“天爷!原来真是这姨娘故意害主母!连周老爷和周太太都是帮凶,还帮着买通大夫,这心也太黑了!”
有人连连咋舌,“这哪是嫁进官宦人家享福气,分明是跳进了吃人的狼窝啊!”
人群角落,孟氏早红了眼眶,身子紧紧靠着身旁的丈夫才勉强站稳。
她掏出帕子死死捂着嘴,却挡不住哽咽的哭声,泪水顺着指缝不断往下淌,一声声唤着故人:“沅儿啊……原来你是这么惨死的……沅儿,我的好姐妹……”
她丈夫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同样泛红,却只能沉默地陪着她,任由她在人群中宣泄满心的悲痛。
而堂侧观案的一众大员们,原本松弛的坐姿纷纷坐直了身子,眼底的淡漠被浓浓的兴致取代。
谁也没料到,这看似定局的案子竟还有峰回路转!
周家有罪已是板上钉钉,可“无心之失”与“蓄意陷害、包庇罪犯”,其间的罪责天差地别,后者可比前者重了不止一星半点。
顺天府尹这才猛地恍然大悟,先前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温以缇迟迟不结案,是藏着这层深意!
他抬眼看向主位上的温以缇,先前那点轻视早已烟消云散,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与认可。
温以缇先与顺天府尹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起身走向堂侧,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官员围站一处商议。
她指尖轻叩手中卷宗,将案情关键与自己的判罚缓缓道来,语气沉稳却字字清晰。
商议间,分歧很快显现。
刑部官员皱着眉,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此案虽为周家之过,但周老爷夫妇终究只是帮凶,不过是为了家族名声与子嗣考量,罪不至重罚,降免官职、罚银赎罪便足矣。至于那姨娘,本就是妾室,随意发落即可,不必过多纠缠。”
这话刚落,温以缇便立刻摇头,语气坚定:“不可!周家上下,从姨娘蓄意陷害,到老爷夫妇包庇纵容、买通医者,桩桩皆是主动参与,哪一个不是罪魁祸首?若只轻罚主家、苛待妾室,便是枉顾律法公正,如何告慰陈氏亡魂?”
双方各执一词,一时僵持不下。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在了顺天府尹身上,此前他对案情尚有疑虑,此刻便是关键的定夺之人。
这时,都察院官员率先开口:“温大人所言极是,此案中周家无人无辜,这般判罚才合律法公正。”
大理寺官员也随之颔首:“我等亦认同温大人的思路,罪刑需与过错相符,不可因身份轻纵。”
刑部官员听完这话,当场就傻眼了,脸上的错愕藏都藏不住。自己刚提出反对意见,怎么转眼大理寺和都察院就齐齐站在了温以缇那边?
他看向那两位同僚,眼神里满是“你们早串通好了”的质问,那模样仿佛在说“怎么不事先跟我通个气”。
可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员只是冲他眨了眨眼,脸上带着几分故作无辜的神色。
温以缇如今是圣眷正浓的红人,更别提她的舅舅和外祖父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官,这节骨眼上哪敢得罪?
再瞧瞧后头坐着的一众大员,个个都盯着堂前动静,真要跟温以缇唱反调,可不是明智之举。
顺天府尹目光在温以缇与三司官员间来回流转,终是缓缓点头,对温以缇道:“温大人考量周全,律法本就该一视同仁,周家夫妇既参与其中,便该承担相应罪责,我认同你的判罚。”
温以缇笑了笑,随即重新坐回案前,拿起惊堂木,目光扫过堂下,那股属于女官的威严与公正,让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本官判罚如下——”
“周家姨娘谋害主母及胎儿,罪大恶极,判死刑。周老爷与周太太、周明宇包庇罪行,纵容恶事,削去官职、功名,杖责三十,罚银五千两赔偿陈家损失。丫鬟翠儿作为帮凶,杖责三十,发往边境;周家其余参与隐瞒之人,各杖责十。
对于此次主动揭发案情、出庭作证的证人,本官判其戴罪立功,可免除此前牵连之责,待此案了结后,可重新录入官牙。
此案审结后,卷宗仍需呈交圣上复审,最终判决结果将以陛下裁定为准。待圣意下达,此案详情与最终判罚,会一并张贴于顺天府与养济寺门前,供百姓看阅!”
惊堂木再次落下,这一次,堂下没有半分异议,只有对温以缇的钦佩。
她以女子之身,不仅断清了这桩拖延许久的冤案,更用公正的判罚,打破了“女子不能断案”的偏见。
温以缇断案素来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这点连堂下百姓都看得分明。
寻常官家案子,即便坐实罪名,多半也只是削去周老爷一官半职、罚些银钱,再将惹事的周姨娘处死,便算草草了结。
可她偏不,直接宣判周家涉案之人尽数削去官职功名,各杖三十大板,还罚了巨额银两,这般干脆利落,看得百姓心头一阵痛快。
对这些寻常百姓而言,官家老爷最看重的便是那身功名官职,如今被温以缇一刀斩断,可比单纯罚钱打板子解气多了!
一时间,堂下呼声震天:“好!温大人判得好!”
“就该这么罚,让他们知道草菅人命的下场!”
而温以缇身侧的大员们,神色却各有盘算。有人眉峰微蹙,对这般重判仍有不满。
有人指尖捻着胡须,眼底藏着几分审视。
但没人此刻站出来反驳,一来此案还要交由圣上复审,届时在早朝之上再提异议也不迟。一个温以缇还做不到罢免官员。
按律,七品及以下官职的涉案宣判,顺天府这类京畿衙门尚有权直接处置。可到了五品及以上官员,便需将案情与证据尽数呈交,由圣上亲裁。
而周家这六品官,恰好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依规本不该由温以缇当庭直接定夺。
可她偏就当众宣布了判罚结果,堂中即便有人心存异议,也没人站出来阻拦。
谁都清楚,此案最终还得交由圣上复审,温以缇此刻这般行事,不过是先给围观百姓一个明确交代,让陈氏的冤屈能尽早在众人面前有个说法罢了。
二来眼下百姓呼声正高,谁也不愿在这时冒头唱反调,落个“与民为敌”的名声,只得暂且按捺住心思,静观其变。
随着温以缇的话音落下,衙役押着失神的周家众人离去,陈侍郎夫妇对着主位深深一揖,眼中满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