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十点，祁沉甯斜倚在真皮沙发上，膝上摊着下周的学生会发言稿。
她指尖的万宝龙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来轻敲太阳穴思考。
窗外，庄园里的喷泉声隐约可闻，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脚边铺开一片银霜。
手机突然在茶几上震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祁沉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简短的短信：“明天下午四点，实验楼物理实验室。”
她放下钢笔，拿起手机划过屏幕，回复同样简洁：“好。”
管家轻轻敲门，送来温好的牛奶。
祁沉甯接过瓷杯，热气氤氲中，她看了眼墙上的古董挂钟——22：17。
这个时间，他应该刚结束便利店的夜班吧？
*
第二天下午三点五十，祁沉甯推开物理实验室的门，发现容允岺已经在那里了。
他面前摊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竞赛真题集，正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
“你迟到了。”容允岺头也不抬地说。
祁沉甯看了眼手表：“提前十分钟也叫迟到？”
“我的时间很宝贵。”容允岺终于抬起头，“既然要组队，先证明你够格。”
祁沉甯挑眉，从包里取出一沓纸：“去年国际青年物理学家竞赛的题目，我的解法。”
容允岺接过那沓纸，快速浏览起来。
他的眉头从紧皱到逐渐舒展，最后停在一道关于电磁场的难题上。
“这里用了非传统方法。”他指着一段推导过程。
“比标准答案少三步。”祁沉甯拉开椅子坐下，“效率更高。”
容允岺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推给她：“我也有更优解。”
祁沉甯认真阅读起来。
实验室里只剩下翻页的沙沙声和窗外梧桐树叶的摩擦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一点点向西移动。
“不错。”半小时后，祁沉甯合上笔记本，“比标准答案简洁。”
容允岺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我们组队？”
“前提是你保证投入足够时间。”祁沉甯从包里拿出一份计划表，“这是我拟定的备赛计划，每天至少两小时，周末四小时。”
容允岺扫了一眼计划表，摇头：“不行。我晚上要打工，只能抽出一小时。周末可以全天。”
“打工比竞赛重要？”祁沉甯不解。
“对你来说是课外活动，对我来说是生存。”容允岺的声音很平静，“两万五的奖金很诱人，但如果丢了工作，我和我妈下个月就得睡大街。”
祁沉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地顶撞。
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恼怒。
“打工地点？”她问。
“学校后门的晨光便利店，晚六点到十点。“
祁沉甯取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一分钟后，手机震动，她扫了一眼，唇角微扬：“从现在开始，你每天只需要工作到八点，工资不变。”
她抬眸对上容允岺惊愕的目光，“老板是我家司机的表弟。”
容允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你调查我？”
“只是高效解决问题。”祁沉甯面不改色地修改备赛计划表，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利落的线条，然后重新推给他，“现在每天有两小时了。”
容允岺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需要怜悯。”
“这是投资。”祁沉甯将钢笔轻轻搁在纸上，金属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冷静地回应，“我需要一个能跟得上我的搭档，而你的潜力值得投资。赢了竞赛，你拿奖金；输了，我承担所有机会成本。很公平。”
容允岺沉默了很久。
阳光移到了他的半边脸上，将他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两部分。
“成交。”最终，他伸出手。
祁沉甯握住那只手，掌心有茧，粗糙而温暖，与她养尊处优的柔软截然不同。
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击剑馆戴过的护手绷带，也是这般粗粝的质感。
“明天开始，每天放学后在这里集合。”她收回手，“我会准备好所有资料。”
容允岺点点头，开始收拾书本。
祁沉甯注意到他的书包边缘已经磨得发白，但里面的书籍却保存得异常完好。
“还有，”容允岺在门口停下脚步，逆光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瘦，“谢谢你的匿名资助。我不喜欢欠人情，竞赛奖金下来后我会还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祁沉甯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以容允岺的智商，猜出是她安排的资助并不奇怪。
“不必，那笔钱不是我出的，是祁氏教育基金会的常规资助项目。”她实话实说，“我只是加快了审批流程。”
容允岺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要看穿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祁沉甯独自坐在实验室里，阳光已经移到了墙角。
她翻开容允岺留下的笔记本，发现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物理是穷人的望远镜，能看见星星，却摸不到。”
她轻轻合上笔记本，窗外传来篮球场上学生们的欢呼声。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因为一个物理竞赛短暂地交汇在了一起。
*
“沉甯！”
侃金子风风火火地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手里的星巴克纸杯差点打翻。
她今天涂了樱桃色的唇膏，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祁沉甯正伏案批阅文件，闻言头也不抬：“敲门。”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侃金子笑嘻嘻地凑过来，一屁股坐在办公桌边缘，“你参加的全国青少年物理创新竞赛找到搭档了吗？”
她停下笔，抬眼看着侃金子八卦兮兮的表情：“找到了。”
“谁啊谁啊？”侃金子眼睛一亮，“该不会是三班的陈嘉阳吧？他物理也很强…”
“容允岺。”
侃金子的笑容瞬间凝固，樱桃色的嘴唇张成一个o型：“那个…县城来的转学生？”她压低声音，“就是上次大会上的那个？”
祁沉甯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夹，“对。”
“不是…”侃金子抓了抓精心打理的波浪卷发，“我就是好奇，那么多优秀的人选，为什么偏偏是他？”
“金子，”祁沉甯开口，声音很轻，“你知道双缝干涉实验吗？”
“啊？”侃金子一脸茫然。
“即使是单色光，通过双缝后也会产生干涉条纹。”祁沉甯转动着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表盘反射出细碎的光点，“有些人的思维，天生就能与你的波长产生共振。”
侃金子眨巴着眼睛，显然没听懂这番物理隐喻。
但她敏锐地注意到，祁沉甯说这话时，嘴角带着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