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岺一动不动地任薛沉甯发泄,直到她哭到打嗝,才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饿不饿?”
“不饿,不想吃…”薛沉甯红着眼睛摇头,却听见自己肚子“咕”地一声。
她羞恼地别过脸,却被萧承岺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
“吃饭。”他大步走向外间,把她放在饭桌前的椅子上。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鸡蛋,金黄的蛋花上飘着几粒枸杞。
薛沉甯盯着碗里晃动的倒影,突然轻声道:“萧承岺。”
“嗯。”
“我娘留下的嫁妆…”她声音发抖,“都被他们吃了…”
“想要回来吗?”他突然问。
薛沉甯抬起泪眼:“什么?”
“你娘的嫁妆。”萧承岺眸色深沉,“我帮你要回来。”
薛沉甯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山野猎户敢说这样的话,更没想到…他竟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
“你…你不明白。”她垂下眼睫,“薛府不是你能…”
“我能。”萧承岺打断她,“信我吗?”
薛沉甯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那里面的笃定让她心头一颤。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她以为粗鄙不堪的猎户,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缓缓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信。”
萧承岺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先把东西吃了。”
“噢…”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屋内,薛沉甯睁开眼,发现枕边又放着一束新鲜的野花,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她伸手轻触花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自从那次抱着他大哭一场后,萧承岺已经是第三次在她醒来前放野花了,每次都不同,却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门外传来劈柴的声音,薛沉甯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到萧承岺正赤着上身劈柴,古铜色的肌肤上覆着一层薄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薛沉甯突然觉得脸颊发烫,拍着小脸,赶紧退后几步。
这两个月来,她越来越频繁地注意到萧承岺身上这些…细节。
那个初见时粗鲁的山野村夫,如今在她眼中竟变得如此不同。
薛沉甯将脸埋进自己掌心,指尖还残留着野花的清香。
她深吸一口气,却压不住胸腔里那颗怦怦乱跳的心。
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这是疯了不成…”她小声嘀咕,却忍不住又凑到窗边偷看。
萧承岺正抡起斧头,肩背肌肉随着动作绷出流畅的弧度,汗珠顺着脊背滚落。
薛沉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追随着一滴汗珠滑过他腰间的伤疤。
“小姐,您醒啦?”茗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薛沉甯惊得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拉严窗缝:“大早上嚷嚷什么!”
茗翠眨眨眼,看着自家小姐红透的耳根,抿嘴偷笑:“萧大哥天没亮就去后山了,说这花要赶在露水没干时摘才香。”
“多嘴!”薛沉甯抬起手作势要打,却见茗翠变戏法似的捧出个油纸包,“这又是什么?”
“萧大哥从集市上捎的蜜饯。”茗翠献宝似的打开,“说是…说是给小姐配药用的。”
薛沉甯嫌弃地捏起一颗梅子,酸甜气息扑面而来。
这分明是她前两天喝药时随口抱怨太苦,他竟记到现在。
蜜饯含在口中,虽然味道一般,但甜意一路漫到心底,她突然转身翻出针线筐里那件做了一半的衣裳。
“小姐还要做新衣裳?”茗翠惊讶道,“可您昨儿还说针脚太难…”
薛沉甯剪断线头,耳尖更红了,她摩挲着衣襟上还有些歪歪扭扭的玉琼花纹,“要你管!快去把早饭端来,我…我就在屋里吃。”
窗外劈柴声停了,传来井水泼洒的声响。
薛沉甯鬼使神差地又凑到窗边,正好看见萧承岺弯腰冲洗。
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腰腹滚落,在晨光中晶莹剔透。
她猛地捂住眼睛,却又从指缝里偷看。
“薛沉甯啊薛沉甯…”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打滚,“你可是京城贵女,怎么能…”
话没说完,又摸出枕边那束野花轻轻嗅了嗅。
花香里,她忽然想起昨日撞见他摘花回来的模样。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小心翼翼捧着野花的样子,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吃完早膳后,茗翠手里端着碗准备出去。
薛沉甯换好轻便衣服后,故作镇定地整理衣襟,“茗翠,今天我要去采药,你帮我准备个篮子。“
自从上次用医术帮村里一个孩子退烧后,找她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虽然她只是跟府里老郎中学过些皮毛,但在这缺医少药的乡下,已经算是难得的“神医”了。
整理完毕,薛沉甯走到院子里。
萧承岺已经劈完柴,正在擦拭那把锋利的猎刀。
“早。”她轻声说。
萧承岺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早。”
这种简短的交流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常态,但比起最初的冷漠,现在多了几分温度。
“我去山里采药。”薛沉甯说,“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萧承岺皱眉:“今天天气不好。”
薛沉甯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不以为然:“胡说,明明是个好天气。”
“山里天气变得快。”萧承岺收刀入鞘,“我陪你去。”
薛沉甯刚想说不用,却听见茗翠在后面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是提醒她别太倔强的小信号。
这两个月来,茗翠没少在两人之间当和事佬。
“…好吧。”薛沉甯妥协了。
吃过早饭,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
薛沉甯挎着竹篮走在山路上,裙摆扫过沾满晨露的野草,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故意走得很快,想甩开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可萧承岺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用不着跟这么紧。”她头也不回地说,伸手拨开挡路的树枝,“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能走丢不成?”
萧承岺没作声,只是快走两步,用猎刀替她劈开前方纠缠的荆棘。
锋利的刀刃闪过寒光,几根带刺的藤蔓应声而断。
薛沉甯抿了抿唇,装作没看见他手臂上被荆棘刮出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