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后的某一天下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我的课桌就被轻轻敲了敲。
我抬头，看见孟琪抱着一摞练习册站在桌前，发梢还沾着走廊穿堂风带来的桂花香。
她眼睛弯成月牙，和小学时每次来找我一起上学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哥，去图书馆吗？”
我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这声“哥”像根细针，扎得我后颈发紧。我垂眼看向桌上摊开的《极值点偏移专项训练》，喉结动了动：“今天竞赛组加练，老班说要讲去年的省赛题。”
“那我等你。”孟琪把题集放在我旁边，指尖轻轻抚过书脊，“我帮你抄错题，上次你说漏了一道参数分离的题……”
“不用了。”我打断她，声音比平时硬了些，“我自己来，谢谢你。”
孟琪的手指在书脊上顿住，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她沉默着收拾好自己桌上的东西，却在起身时又轻声道：“那……我去小卖部买热牛奶，你胃不好，喝完再做题。”
我望着她转身时微颤的肩线，想起上去年冬天。
我因为熬夜改数学卷子错过早饭，孟琪把温好的牛奶塞进他手里，指尖凉得像冬天的雪，却笑着说：“哥，你喝了就不冷了。”
那时我接过牛奶，瞥见她藏在背后的半块蛋糕——是她最爱的草莓慕斯，包装纸上还沾着糖霜。
“叮——”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是楚若琳的消息。我点开，只有简短的三个字：“集训室，等。”
我抓起外套起身，经过小卖部时时发现孟琪正把温好的牛奶倒进玻璃杯，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她抬头看我，嘴角还挂着笑：“哥，你要去哪？”
“集训室。”我低头理了理书包带，“我和若琳约了……对答案。”
孟琪的手指在杯沿摩挲两下，牛奶表面荡开涟漪。她把杯子塞进我手里：“那……路上小心。上次你说胃疼，这次不许空腹喝冰的。”
我接过杯子，温度透过掌心渗进来，望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跟孟琪的缘分开始的很早，早到我自己记不清什么时候，只记得有一次，我因为父母吵架躲在操场角落哭，孟琪举着热可可找到我，鼻尖冻得通红：“哥哥不哭，我给你唱《小星星》，唱到你开心为止。”
那时我埋在她颈窝里，闻着她发间的橙花味，觉得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过是父母分开，但是只要有她在，就有糖吃。
可后来呢？
后来我考上市重点，孟琪去了别的学校；我开始住校，两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我在数学竞赛拿了省一，孟琪捧着奖状在我家门口等了三小时，说“哥哥真厉害”，我却只是敷衍地应了两声。
“林墨？”
楚若琳的声音打断回忆。我抬头，看见她挎着书包站在走廊尽头，藏青校服衬得肩线更薄，发梢沾着细碎的阳光。
我回神一笑，把牛奶杯塞进书包侧袋：“走。”
集训室的落地窗外，银杏叶正簌簌往下落。我翻开错题本，却怎么也看不进那些复杂的函数图像。余光里，楚若琳的钢笔在纸上划得很慢，偶尔停顿，像是在想什么。
“又卡壳了？”我侧头。
楚若琳摇头，指尖点了点我错题本上的红叉：“这里，你用了参数分离，但忽略了定义域。”
“嗯。”我应了声，低头修改。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却听见消息提示音在口袋里震动。
我摸出来，是孟琪发来的信息。
［哥，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18岁的生日可容不得马虎，不要再刻意躲着我了。］
我盯着着消息，心跳突然乱了节奏。
“怎么了？”楚若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事。”我快速锁了屏，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做题。”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幅未完成的画。楚若琳忽然开口：“你和孟琪……从小就认识吧？”
“嗯。”我的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我们是邻居，我们双方的父母都很熟悉。”
“所以她总叫你哥哥。”
“是。”我望着窗外的银杏叶，“小时候她总跟着我，我走到哪她跟到哪。”
楚若琳低头转着钢笔，清冷的目光有些模糊：“那你……”
“叮铃——”
下课铃打断了她的话。我收拾东西时，看见孟琪发的新消息。
［哥，我肚子疼，我哥他在训练，你能不能……］
我捏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抬头对楚若琳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知道了。”
我快步出门，楚若琳望着我匆匆离开的背影，指尖停在刚才我修改的错题旁。那里有我写的批注：“孟琪说的方法更简单。”
“她的方法更简单吗……可不管是我还是她，都没有机会吧……”楚若琳无声叹息，前几日他去办公室送作业时，老师们的闲聊，不可自控的回荡在她的脑海。
“林墨这孩子，最近状态不对，以前做题多拼的，现在总走神。”
“可能和感情有关吧。”老陈叹了口气，“听说他拒绝了孟琪？”
“哎，那姑娘多好，从小到大追着他跑。”
“可林墨心里有人了。”数学老师说，“上回我看见他手机屏保，是个女生的侧脸，看着不像孟琪。”
楚若琳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曾无数次有意无意的看向我的手机，屏保上是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发梢被风吹起，耳后有颗淡淡的痣——上官澜。
“只要你心里有她……我就不会有机会，不过，现在能陪伴你的是我，这就已经很足够了……”
或许有一些缘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楚若琳收拾完东西，默默起身，望着我匆匆而去的背影，又觉得，或许这样的陪伴，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有些喜欢，是要用来珍藏的；而有些喜欢，是要用来永远记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