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座城市沉入最深的睡眠,只有李梅还醒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倒水,瞥见客房的门缝下依然漏出一线微光。那光很弱,却固执地亮着,像黑暗中不肯熄灭的萤火。
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自从侄女赵小雨住进她家,那扇门后的灯光就成了李梅心头的刺——既担心那光一直亮着,又更怕它某天彻底熄灭。
赵小雨来的那天,只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黑色双肩包。她站在门口,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宽大的t恤领口露出突兀的锁骨。
“姑姑。”她喊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那是李梅五年来第一次见到侄女。上次见面时,小雨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脸颊红润,眼睛亮晶晶的,会搂着她的胳膊撒娇要红包。
如今站在面前的,却是个眼神空洞、行动迟缓的陌生人。李梅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挤出笑容:“快进来,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小雨机械地换鞋,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她那双运动鞋的鞋底磨损得厉害,后跟几乎磨平了。李梅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就这些行李?”李梅接过那个轻得不可思议的双肩包。
“嗯。”小雨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带多了...麻烦。”
客房是李梅特意收拾过的。她换了新的窗帘,铺上女儿挑的小碎花床单,书桌上还摆了一盆绿萝。小雨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去。她把双肩包放在墙角,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般松了口气。
“你先休息,晚饭好了叫你。”李梅轻轻带上门。
那扇门一关就是三天。
三餐放在门口,有时原封不动,有时只动了几口。李梅夜里起床,总能看到门缝下的光。她试过敲门,里面要么没回应,要么传来一声模糊的“不吃了”。
第四天早上,李梅做了番茄鸡蛋面——小雨小时候最爱吃的。她敲了半天门,里面终于传来窸窣声。门开了条缝,小雨苍白的脸露出来。
“多少吃点,不然胃受不了。”李梅把托盘递过去。
小雨迟疑着接过去,门又关上了。但那天晚上,李梅发现碗空了,番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她站在门口,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第一周过去后,小雨开始偶尔走出房间。她总是挑家里没人的时候,快速接杯水或者热一点食物,然后又躲回房间。李梅注意到她走路总是贴着墙根,像只受惊的小猫。
“丫丫今天怎么样?”姐姐每晚准时打来电话,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
“挺好的,刚还吃了半碗饭呢。”李梅总是往好了说,尽管她知道姐姐能听出话里的水分。
姐姐在那头轻轻叹气:“真是麻烦你了...要是太打扰,我们就想想办法...”
“说的什么话!自家侄女,住多久都应该。”李梅语气坚决,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
那天下午,李梅提前下班回家,发现小雨居然坐在客厅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眯着眼睛,像是不适应这光线。
“今天天气真好。”李梅尽量自然地打招呼。
小雨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了一跳。“嗯...”她低声应道,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李梅放下包,假装忙碌地收拾茶几:“睡了这么久,晚上该睡不着了。”
“我...本来就睡不着。”小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到自己的状况。李梅心跳加速,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失眠很难受吧?我有时候压力大也睡不着。”
小雨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成年人也会失眠。
“姑姑...”她突然开口,又犹豫了。
“怎么了?有话直说。”
“我...我想找份工作。”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说完后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李梅又惊又喜:“好事啊!想找什么样的?姑姑帮你留意。”
“收银员...或者客服...”小雨声音越来越小,“不用见太多人的...”
接下来的日子,小雨确实投了几份简历。李梅看到她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打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口气。有两次对方打来电话约面试,她都按了静音,盯着震动的手机直到屏幕变暗。
“怎么了?不想接?”李梅忍不住问。
小雨脸色发白:“心跳太快...喘不过气...”
李梅心疼又着急。她托楼下超市的张姐给小雨找了个理货员的活儿,工作简单,环境也熟悉。
面试前一晚,小雨罕见地出来吃了晚饭。她还洗了头,把唯一一件稍新的牛仔裤烫得笔直。李梅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升起希望。
然而第二天早上,李梅推开客房的门,发现小雨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
“姑,我不行...”她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心慌得厉害...喘不上气...”
李梅柔声劝了半小时,小雨才勉强起床。她机械地刷牙洗脸,手抖得拿不稳牙刷。
送到超市后,李梅特意叮嘱张姐多关照。两小时后,电话响了:“李梅啊,快来接孩子吧,她蹲在货架旁边半天不动,问啥都不吭声...”
回到家,小雨直接躲回房间,连着一整天没出来。那晚,李梅听到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像受伤的小兽。她站在门外,手举起又放下,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挫折像是抽走了小雨最后一丝力气。她更加昼夜颠倒,有时李梅起夜,能看到她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一天深夜,李梅被细微的声响惊醒。她走到客厅,发现小雨站在冰箱前,手里拿着一盒牛奶,却一动不动地站着发呆。
“小雨?”李梅轻声唤道。
小雨猛地回神,牛奶盒掉在地上,白色的液体洒了一地。“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乱地蹲下身,用手去擦地板,肩膀不住地颤抖。
李梅拿来抹布,和她一起清理。两人沉默地忙碌着,突然,一滴眼泪落在地板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我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小雨的声音支离破碎。
李梅放下抹布,轻轻抱住她:“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怀中的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慢慢放松下来。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有人拥抱赵小雨,她像是忘记了如何回应这个简单的动作。
那晚过后,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小雨还是会长时间待在房间里,但开始定期出来吃饭了。她吃得很少,但至少会坐在餐桌旁,偶尔还会帮忙摆碗筷。
一天晚饭时,小雨突然说:“我想...考个会计证。”
李梅惊讶地抬头:“怎么突然想考这个?”
“坐办公室...不用跟人打交道。”小雨低头扒拉着饭粒。
李梅立即行动,第二天就买回了教材和网课。小雨收到时眼睛亮了一下,那瞬间李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活泼的侄女。
然而希望之火很快又黯淡下去。几天后,李梅发现会计教材被扔在角落,上面落了一层薄灰。
“看得怎么样了?”李梅尽量让语气轻松。
小雨眼神闪躲:“看不懂...脑子转不动...”
那天深夜,李梅又一次被细微的声响惊醒。她走到客厅,发现小雨坐在餐桌前,会计教材摊开在桌上,旁边堆满了写废的草稿纸。
“怎么还不睡?”李梅轻声问。
小雨吓了一跳,慌忙合上书:“马上就睡。”
李梅注意到她眼里的血丝和手指上被铅笔划出的痕迹。“遇到难题了?”
小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哽咽:“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这么简单的题都看不懂...”
李梅在她身边坐下,翻开教材。那是基础会计学的第一章,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字迹因为用力过猛而深深凹陷。
“这里不会吗?”李梅指着一个被反复涂画的概念。
小雨点点头,眼泪无声滑落:“以前一看就懂的...现在就像隔着一层雾...”
那一晚,姑侄俩第一次真正交谈。李梅了解到小雨大学辍学后的这五年:如何从偶尔不去上课到整月躺在床上,如何从轻度抑郁到需要药物控制,如何感觉自己“像个坏掉的玩具”。
“爸爸妈妈每天轮班守着我,怕我做傻事。”小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的白发越来越多,我却连起床都做不到...”
李梅握住她冰凉的手:“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小雨苦笑,“医生说是化学物质失衡,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凌晨四点,城市开始苏醒,姑侄俩还坐在餐桌前。最终小雨疲惫地睡去,李梅轻轻给她盖上了毛毯。
第二天,李梅做出了决定。她预约了城里最好的心理诊所,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小雨提议。
“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李梅补充道。
出乎意料的是,小雨轻轻点了点头:“好。”
就诊那天,小雨紧张得几乎走不动路。在诊室外等待时,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李梅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掌心全是冷汗。
“记得你小时候学骑车吗?”李梅突然说,“摔了那么多次,最后还是学会了。”
小雨抬起头,眼里有微弱的光闪动。
“这次我也会陪着你。”李梅坚定地说。
诊室的门打开了...
从诊所出来,小雨手里多了一份治疗计划和一瓶新药。她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突然说:“医生说...要建立日常生活节奏。”
“这是个好开始。”李梅谨慎地回答。
“我明天...想早点起床。”小雨说,“和你们一起吃早餐。”
这个简单的承诺实现了。第二天七点,小雨果然出现在厨房门口。她穿着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尽管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女儿萌萌惊喜地叫道:“姐姐早!”然后把涂好花生酱的面包片推到小雨面前,“这个可好吃了!”
小雨迟疑地接过面包,小口咬了一下,慢慢咀嚼。那一刻,李梅仿佛看到冰层裂开第一道缝隙。
治疗是漫长而曲折的。有些日子小雨能早起、帮忙做家务、甚至看几页书;有些日子她又会陷入深深的低落,连房间都不出。药效需要时间显现,而副作用却立竿见影——她常常恶心、头晕,有时整天昏睡。
一个周六的下午,李梅回家发现小雨不在房间里。 panic顿时攫住了她,她慌忙拨打小雨的电话,却听到铃声从客厅传来——手机没带。
正当她准备出门寻找时,门开了。小雨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超市塑料袋,脸上带着罕见的红晕。
“你去哪儿了?”李梅的声音因紧张而尖厉。
小雨被吓到了,后退半步:“就...楼下超市...买了点东西...”
李梅这才注意到塑料袋里装的是萌萌爱吃的薯片和她常买的洗发水。“你一个人去的?”
小雨点点头:“排队时有点心慌...但我坚持住了。”
这是小雨五年来第一次独自出门。李梅突然抱住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雨僵硬了片刻,然后轻轻拍了拍李梅的背:“姑姑,我没事。”
那天晚上,全家为这个小小的胜利庆祝。李梅做了丰盛的晚餐,老公王志强特意买了蛋糕,萌萌画了张“姐姐逛街图”,画上的小雨笑得格外灿烂。
“其实...今天还买了一本会计习题集。”小雨轻声说,像是透露一个重大秘密。
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虽然微弱,但持续亮着。
随后的几周里,小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她开始定期就诊,坚持服药,甚至能在小区里短时间散步。有一天,李梅发现她在教萌萌做数学题,耐心又细致。
“姐姐比老师讲得还清楚!”萌萌兴奋地说。
小雨脸上浮现出久违的自信光芒。
然而抑郁症从不是线性康复的。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小雨又缩回了房间里。这次连心理咨询师的上门访问都被拒之门外。
“都是假的...”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 muffled,“我根本好不了...都是在骗你们...”
李梅坐在门外,背靠着门板:“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的啜泣。
雨连续下了三天。第三天夜里,李梅被雷声惊醒,不放心地去查看小雨。推开客房的门,她发现床上空无一人,窗户大开,雨水潲进来打湿了地板。
李梅的心跳骤停了一拍。她慌忙四处寻找,最终在阳台角落找到了蜷缩在那里的小雨。她浑身湿透,正望着远处闪电发呆。
“下雨了...”小雨轻声说,声音异常平静,“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下雨天。”
李梅拿过毛毯裹住她:“为什么喜欢?”
“因为下雨天,妈妈就不用去打工,可以在家陪我了。”小雨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天真,“我们会一起叠纸船,放在积水里漂。”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划亮夜空。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李梅看到了小雨脸上交织的雨水和泪水。
“我好像迷失太久了。”小雨说,“久到都快忘记怎么回来了。”
李梅握紧她冰凉的手:“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们永远等你。”
那一晚后,变化悄然发生。小雨开始更积极地配合治疗,甚至主动研究起抑郁症的相关知识。她了解到运动对康复有帮助,就开始每天清晨在小区慢跑。
跑步最初很艰难——她体力差,没跑几步就喘不上气。但她坚持下来了,从一圈到两圈,再到能慢跑二十分钟。邻居们偶尔会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她学会了不去在意。
一个月后,小雨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讶的想法:“我想去找个工作,兼职的。”
这次不是李梅帮忙,而是她自己在一家小书店找到了整理书籍的工作。工作时间灵活,环境安静,顾客不多。
上班第一天,她又是一夜未眠。但这次,她按时出门了。
“我可以的。”出门前,她对着玄关的镜子重复了三遍,像是给自己施咒。
李梅一整天坐立不安,生怕接到求助电话。但电话始终安静地躺着。
下午五点,小雨准时推门回家。她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睛里有光。
“今天怎么样?”李梅小心翼翼地问。
“弄错了一次图书分类...”小雨说,然后微微扬起嘴角,“但老板说没关系,明天再调整就好。”
那一刻,李梅明白,转折点真的来了。
随后的日子,小雨以令人惊喜的速度恢复着。她不仅坚持工作,还重新拾起会计教材。有时李梅深夜起床,会看到客房的门缝下漏出灯光和小雨低声背诵知识点的声音。
“她学得很吃力,但特别用功。”心理咨询师告诉李梅,“抑郁症患者的认知功能恢复需要时间,但她很有毅力。”
秋天来临时,小雨已经能在书店独当一面了。她甚至结交了一个同样爱看书的朋友——一个附近大学的学生,偶尔会来书店一待就是半天。
“今天和林珊说了好多话...”一天晚饭时,小雨主动分享,“她邀我周末一起去书市。”
全家人都停下筷子,期待地看着她。
“你答应了吗?”萌萌抢先问。
小雨轻轻点头:“我说...我可以试试。”
周六的书市之旅成了又一个里程碑。小雨出门前仍然焦虑,吃了双倍剂量的抗焦虑药,但她还是去了,并且呆了整整两小时。
回家时,她手里拎着几本二手会计教材和给萌萌买的童话书。
“看,这本是绝版的。”她难得兴奋地展示收获,“只要十块钱!”
李梅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扎着马尾辫、在书摊前兴奋雀跃的小女孩。时光仿佛绕了一个大圈,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十一月底,小雨参加了会计资格证考试。走进考场前,她的手还在发抖,但眼神坚定。
“不管结果如何,你已经赢了。”李梅对她说。
成绩公布那天下着雪。小雨坐在电脑前刷新页面,手指冰凉。当分数跳出来时,她愣了几秒,然后捂住脸泣不成声。
李梅的心沉了下去:“没关系的,下次再...”
“过了...”小雨抬起头,眼泪汪汪却带着笑,“姑姑,我过了!”
全家人欢呼起来。王志强开了香槟,萌萌高兴地跳起舞来。雪还在下,但屋内暖意融融。
除夕夜,小雨主动提出要帮忙准备年夜饭。她在厨房里切菜、调馅、包饺子,动作虽然生疏却格外认真。当春晚开始的时候,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已经准备就绪。
“我敬大家一杯。”小雨举起果汁,声音微微发颤,“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
窗外烟花绽放,映照在她含泪的眼中,璀璨如星。
年后,小雨找到了一份会计师事务所的实习工作。面试那天,她独自前往,穿上了用第一份工资买的正装。
“怎么样?”李梅在她回家时急切地问。
小雨微微一笑:“下周一开始上班。”
春天来临的时候,小雨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搬出去自己住。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公寓,虽然只有三十平米,但阳光充足。
搬家那天,全家人都来帮忙。小雨的行李依然不多,但这次多了几本书、一盆绿植和几张全家福。
“随时回来吃饭。”李梅一边帮她整理衣柜一边说,“房间永远给你留着。”
小雨抱住她,久久没有松开:“姑姑,我不知道没有你我会怎样。”
“你会的。”李梅轻拍她的背,“你比想象中坚强得多。”
新生活并非一帆风顺。小雨仍然有情绪低落的日子,有时会整日躺在床上,但她学会了提前预约心理咨询师,学会了识别复发的征兆,学会了在崩溃前求助。
一个周末的下午,小雨回李梅家吃饭。饭后,她突然说:“我想去看看爸妈。”
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出回家。李梅立即打电话给姐姐,那头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第二天,小雨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李梅送她到车站,临别前塞给她一封信:“要是紧张了,就看看这个。”
车开动后,小雨打开信封,里面只有简单一行字:
“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有家可回。”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前方的道路不断延伸。小雨握紧那张纸条,像是握着一道护身符。她知道抑郁症可能伴随一生,会有好转也会有复发,但此刻,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温暖而真实。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缓缓睁开。
车继续向前行驶,载着她,驶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