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杨明彻底成了闲人。大阪城的阳光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暖意,他便借着这股劲儿,慢悠悠地在城里晃荡开来。
街道两旁旧式建筑透着古朴的韵味,偶尔有穿着和服的行人擦肩而过,木屐敲击地面声音清脆悦耳。
可杨明的心思却没完全放在这异国风情里,目光扫过街边嬉闹的孩童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儿子。那小家伙的笑脸,和记忆里模糊的轮廓渐渐重叠,又很快被现实打散。
他本是揣着一肚子和儿子亲近念头来的。想着这次能好好陪孩子玩玩,哪怕只是看着他吃饭、睡觉,都觉得是种难得的慰藉。
可金香秀那性子,实在是谨慎得近乎过了头。上次走时候,杨明让她把孩子送来一起玩几天。
她却压低声音道:“石头,不是我拦着,这地方不比别处,耳目太多。孩子小,心思纯,万一被有心人看了去,咱们的小心思就全白费了。”
看着金香秀眼里的担忧,杨明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懂她的顾虑,在风口浪尖上行走,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谨慎确实是保命的根本。既然她这么坚持,自己再强求,反倒显得不懂事了。
他只能按捺下心里的失落,拍了拍金香秀的肩膀:“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娘儿俩添麻烦的。”
这么一来,他便真的没再主动凑到孩子跟前去,只能待在孙遥征住处,等着余海回来。
出发前,他特意跟八郎敲定,这个月底在东京碰面。
关于八郎,杨明心里是认可的。这一点,他和金香秀的想法难得地一致。
孙遥征之前跟他提过,八郎这人,能力是真没话说,办起事来干净利落,眼光也毒。更难得的是,他不贪权。
只是,凡事总有遗憾。孙遥征也说了,基金会在华夏那些核心事务,他和金香秀现在是半点都插不上手的。
八郎看着是基金会里说得上话的人,可真到了关键时候,也得规规矩矩听基金会理事长调遣,半点含糊不得。
今天是龟田家族庆典日,孙遥征也去参加了。孙遥征意思让他也去见识见识,杨明推辞了。
龟田家族的庆典,他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隆重。金香秀一个女人,撑着这么大的家业,平日里的难处可想而知。
这种时候,族里族外、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每一步都得走得稳稳当当。
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个身份敏感的外人,往那场合里一站,不管做什么,都难免引人注意,搞不好就成了别人拿捏金香秀的由头。
何必呢?添乱的事,他做不来。
傍晚回到住处,简单吃了顿晚饭。早早回了房间,关上门,往榻榻米上一坐,摸出遥控器打开电视。翻来翻去,也没什么想看的节目,屏幕上光影晃动,传出夸张的对白和音效。
杨明靠在墙上,眼神有些放空,屏幕里的热闹,衬得这屋子愈发安静,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了。
他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看着,直到屏幕上的画面渐渐模糊,眼皮开始发沉,渐渐睡着了。
“老板,醒醒,醒醒……”
一阵呼叫声钻进耳朵,杨明迷迷糊糊睁开眼,视野里是余海那张带着几分风尘却依旧精神的脸,正笑嘻嘻趴在他面前,眼里闪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余海?”杨明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脖子,“你啥时候回来的?”
余海扶着杨明坐直了些,自己顺势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压低声音说道:“刚到没一会儿。我先去孙先生那边转了圈,屋里没人,估摸着是还在外面忙。
我想着你肯定在这儿歇着,就赶紧过来,免得等急了。”他说着,顺手从旁边茶几上端起一杯水,递了过去。
杨明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看着余海一身利落装扮,显然是刚奔波回来,便直截了当问道:“东西……都得手了?”
提到正事,余海脸上笑容淡了些,他微微蹙了下眉,轻轻叹息一声:“大部分都妥了,按孙先生的交代,一点没差。就是……还有两幅没能得手。”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我在那博物馆里里外外、明着暗着寻了好几遍,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可孙先生说的那两幅《安晚贴》和《远浦归帆图》,影子都没见着。”
“哦?”杨明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那……嗯,算是老丈杆子吧,”余海含糊了一句,“他跟我说,那两幅画啊,十有八九是早就被人给掉包拿走了。
现在博物馆里挂着的那两幅,看着装裱挺讲究,其实仔细一瞅就露怯,笔触、用墨都差着口气,一看就是赝品,糊弄外行人还行。”
杨明心里了然,后世那些博物馆里的龌龊事儿,监守自盗的、内外勾结换真迹的,在全世界各个角落里早就不稀奇,岛国这地方,自然也不会例外。那些古画背后牵扯的利益,足以让不少人铤而走险。
余海动作快得很,没等杨明再问,就利落解开背包带子,从里头一股脑掏出几卷用软布仔细裹着的画轴,轻轻放在榻榻米上。
“老板您瞧,”他脸上带着点急切,又掺杂着几分谨慎,“这次跑了三家博物馆,里外里摸了个遍,真东西就这五幅,剩下那些看着花哨,细究起来全不对路,您是行家,快来瞅瞅这几幅对不对劲儿?”
杨明嗯了一声,先拣起最上面那卷。动作不急不躁,随着卷轴一点点展开,宣纸上墨色山水渐渐显露出来。
层峦叠嶂的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怪石嶙峋处透着苍劲,飞瀑流泉又带着灵动,墨色浓淡干湿恰到好处,把山的奇、险、秀勾勒得淋漓尽致。
“《黄山图卷》?”杨明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颤音,瞳孔紧紧锁在画卷上,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这……这是石涛的大作。”
他目光扫过那洒脱不羁的笔触,掠过角落那方小小的印章,又落在画卷留白处几行苍劲的题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