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走出院门,那辆熟悉黑色轿车正停在巷口,还是上次接他来的那位中年妇女,穿着得体的黑色套装,见他过来,立刻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先生,这边请,我送您回孙先生那里。”
杨明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市井景象,脑子里想着身上那八千多万美金,这笔钱放在身上不是办法,须尽快找个稳妥银行开个新账户存进去。
“停前面那家银行门口就行。”杨明微微前倾身子,对着女司机吩咐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我下去后,你不用等我,直接回去吧。”
花旗银行里办业务的人不多,杨明走到服务台前,磕磕巴巴说明来意后,接待他的柜员是个年轻姑娘,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
开户流程比他预想的还要简便,递上护照、报出号码,又按要求存入了最低额度的现金,不过十几分钟,新账户便已激活。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支票,很快便完成了入账。杨明想了想,又办了一本支票簿,和缪崇勋用过的那本一模一样。
走出银行时,阳光已有些刺眼。杨明抬手挡了挡光线,刚要迈步,却见不远处的树荫下,那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司机正笔挺地站着。
她没有靠在车边,就那样恭恭敬敬立在那里,像是一尊纹丝不动的雕塑,目光始终朝着银行门口的方向。
杨明愣了一下,他明明嘱咐过让她直接回去的。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倒像是生怕自己有什么吩咐会耽搁了似的。
他皱了皱眉,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觉得多余,这或许是金香秀特意的安排。
“走吧,本想着让你早些回去休息,你却固执在这里等我。”杨明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目光扫过女司机笔挺的站姿。即便只是在树荫下等候,她的脊背也挺得像块钢板,没有半分松懈。
女司机立刻九十度鞠躬,脸上微笑依旧得体,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是我该做的。主母吩咐过,务必保证先生安全,若是没能把您平安送回住处,便是我失职了。”话音落地,她才缓缓直起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依旧是那副随时待命模样。
杨明心里叹了口气,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岛国人,却仍对这种近乎刻板的服从有些感慨。
他很清楚,这背后是这个国家根深蒂固上下尊卑观念在作祟。
数百年的封建社会里,从幕府到藩主,从武士到平民,等级像一道道无形的墙,把人框在各自的位置里。
武士有佩剑的特权,农民只能世代耕作,商人即便富庶也难登大雅之堂。这种被制度死死钉住的秩序,早已顺着时光渗进了骨子里,成了社会运转的默认规则。
就像眼前这位司机,她眼中的“任务”,从来不是简单的接送,而是对“上级指令”的绝对执行。
在她看来,服从不是妥协,而是本分,是职业操守里最不能动摇的根基。
杨明望着她一丝不苟的神情,忽然想起金香秀处理家族事务时的样子,同样的严谨,同样的将“责任”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或许,正是这样的观念,支撑着这个国家的社会机器,在看似严苛的秩序里,精准运转了一代又一代。
“上车吧。”杨明拉开后座车门,不再多言。有些文化里的根,不是一两句话能说透的,他只需记住,在这里,遵守规则,有时比追问缘由更重要。
孙遥征照例坐在客厅里,面前白瓷盖碗里,碧螺春叶片舒展开来,在热水里浮浮沉沉,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漫了满室。
听见开门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慢悠悠往两个小茶杯里分着茶汤,直到杨明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才抬眼瞥了他一眼。
“你的事情,基本算是圆满了。”孙遥征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声音不高不低,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接下来打算干嘛?龟田家族那一年一度庆典就快开始,场面不小,要不你留下来观摩观摩?也算见识见识这边的门道。”
杨明往椅背上靠了靠,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有什么可看的?依我看,不过就是场热闹的分钱大会罢了。”
他想起昨晚金香秀随口提过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从香秀那里听过,这庆典说是家族盛会,其实最要紧的环节,就是给族里人分红利。旁支盼着能多领些补贴家用,核心子弟等着按份额拿分红,一个个眼睛都盯着账本呢。
难不成,孙哥你也盼着这场庆典,等着龟田家族分些利是给你?”
孙遥征被他这话逗得笑了:“我还犯不着惦记这点红利。不过话说回来,这庆典可不止分钱那么简单,族里的人事变动、来年的生意布局,往往都藏在那些举杯换盏的热闹里,看明白了才叫真本事。”
杨明显然对龟田家族庆典那套虚礼没什么兴致,干脆转了话题:“余海那边有信儿了吗?”
孙遥征摇摇头:“哪有那么快。那批画博物馆关节多,还得避开几道眼线,且得等个三五天才能到手里。”
他呷了口茶,话锋一转,“对了,前几日你说的股票市场那事,我琢磨着倒是可以试试水。”
杨明没接话,他知道孙遥征素来谨慎,能让他松口,想必是认真盘算了许久。
果然,孙遥征放下茶杯继续说道:“只是你也清楚,我手里活络钱不多。这次余海弄回来的那些画,我留一幅赏玩就够了,其余的……都给你吧。”
“都给我?”杨明嗤笑一声,嘴角撇了撇:“你这话说的,不如直接说都卖给我实在。行,我也知道那些画是好东西,等东西到了,你开个价,我听听。”
孙遥征被他戳破也不恼,反而笑了:“你倒是直白,价码好说,咱们谁跟谁。只是那些画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它们最大价值,总比在我这儿蒙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