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昼的手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没有鲜血喷溅,没有肌肉撕裂的声响,只有一种诡异的、如同穿透水面的轻微阻力感。她白皙的手指握住了那颗在胸腔内搏动的、巨大而狰狞的心脏——它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墨玉色泽,表面盘踞着粗壮如虬龙的黑色血管,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咚咚”声。
她将它举过头顶,对准浑浊的天空。
“袭昼!!!!!”
杨易航的嘶吼撕破了凝固的空气,他看到了袭昼身前那个巨大的、贯穿胸腔的狰狞缺口,透过缺口,能清晰地看到后面扭曲蠕动的内脏和森白的肋骨断面——然而,没有一滴血流出。
亚伯悬浮在袭昼身后,惊骇、茫然、难以置信……最终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空白——他完全无法理解袭昼在做什么,这个疯女人不是来对付自己的吗?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极致。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袭昼握着那颗墨玉心脏,指尖微微用力,似乎要将它捏碎,或者……献祭给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时——
嗡……
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最原始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太阳系。
不是声音,不是能量冲击,而是一种……规则的改变,一种维度的碾压。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天空之上,俯视着大地。
战场上,除袭昼外的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那是对绝对力量、对未知主宰、对自身渺小的终极战栗,他们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蜷缩起身体,不敢、也无法直视天空之上的那个人影。仿佛多看一眼,便会灰飞烟灭。
随后,天空……不,是整个视界,瞬间黯淡下来。并非黑暗降临,而是所有星辰的光芒,包括那颗高悬的太阳,都在同一瞬间……黯淡、失色。
紧接着,一幕让所有目睹者灵魂战栗的景象,在黯淡的天幕上徐徐展开——
太阳系内,八大行星——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动的算珠,强行改变了轨迹。
轰隆隆——!!!
宇宙的琴弦被粗暴地拨动,无形的引力风暴横扫整个星系,行星轨道瞬间扭曲、撕裂——巨大的天体在真空中发出无声的哀嚎,它们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伟力强行牵引、加速、调整方位。
在短短数息之间。
八大行星,连同它们的主要卫星,如同被精准计算的珍珠,沿着一条贯穿太阳系黄道面的、绝对笔直的几何轴线,排成了一条……横亘天宇的、璀璨到令人窒息的——行星锁链。
水星炽热的熔岩表面、金星厚重的硫酸云层、地球蔚蓝的海洋与大陆、火星锈红的荒漠、木星狂暴的条纹风暴、土星璀璨的光环、天王星冰蓝的倾斜身躯、海王星深邃的甲烷海洋……所有迥异的天体特征,此刻都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标本,沿着那条无形的轴线,整齐地排列、静止。
太阳的光芒被这条行星锁链彻底遮蔽、吸收、转化,锁链本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纯粹白光,白光取代了阳光,照亮了下方焦灼的大地,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死寂。
废墟之上。
杨易航死死地将头埋进滚烫的琉璃地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试图抬头,试图看清那力量的源头,但一股无形的、绝对的意志,如同亿万座大山压在他的灵魂之上,让他连转动眼珠都无比艰难。
亚伯悬浮在半空,他那双燃烧着猩红火焰的漆黑瞳孔,此刻剧烈地收缩、颤抖。新生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晃,体内浩瀚的阴气在这股降临的意志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渺小得可笑。
下一刻,一道纯粹到无法用语言描述、凝练到超越时空界限的——白金色光柱,无声无息地从行星锁链的尽头,那颗最遥远的海王星后方,激射而出。
它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热量,甚至没有“存在感”。它只是……出现,然后……贯穿。
噗。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在死寂的宇宙背景中响起。
地球……蔚蓝的星球,在光柱及体的瞬间,大气层如同肥皂泡般被无声戳破。光柱精准地擦过月球的轨道,然后……贯穿了地球的北极点,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一个直径数十公里的、边缘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出现在北极冰盖之上,孔洞边缘的冰层瞬间汽化,露出下方深色的岩层,岩层也在瞬间被高温熔化成琉璃质,然后……凝固。整个地球如同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瞬间贯穿又拔出的冰块,只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死寂的伤口。
光柱没有一丝迟滞。它的目标,并非毁灭行星,而是……锁链尽头,地球上空,那个被袭昼托举着的心脏。
光柱的速度超越了思维,超越了感知。在贯穿地球的瞬间,它就已经抵达了目标。
袭昼似乎有所感应。她握着墨玉心脏的手微微一顿,墨绿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颈,试图看向光柱袭来的方向。那张万年不变的平静脸庞上,第一次……极其细微地……浮现出一丝……波动?是惊愕?是了然?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然而,光柱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噗嗤。
一声比之前更加轻微、更加……“虚无”的声响。
白金色的光柱,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贯穿了袭昼手中那颗仍在微弱搏动的心脏。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四射,没有能量逸散。
那颗心脏在被光柱贯穿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火焰,无声无息地……汽化、湮灭,化作一缕最原始的、连基本粒子都不复存在的……虚无。
在贯穿墨玉心脏的刹那,其边缘逸散的、微不足道的一缕能量余波,如同最轻柔的微风般,拂过了距离心脏最近的……袭昼和亚伯的身体。
袭昼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个巨大的、贯穿的缺口。缺口边缘,那些蠕动的内脏、森白的骨骼,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从边缘开始,分解、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她的身体,从胸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解、消散……
亚伯距离更近。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缕微风拂过他新生的、如同白玉雕琢般的身体。他漆黑燃烧的瞳孔中,倒映着袭昼消散的身影,倒映着贯穿天地的光柱,倒映着下方废墟中众人惊骇欲绝的脸……最后,凝固成一片彻底的茫然。
下一秒。
他的身体,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汽化。连同他身上那件简单的衣物,一同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尘埃,随风飘散,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不——!!!”
嘶吼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血沫和绝望的颤音。杨易航的身体在恐惧的枷锁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从滚烫的琉璃地面上弹起,左肩撕裂的伤口迸射出鲜血也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拖着残破的身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道即将吞噬袭昼的白金光柱,朝着那个举着心脏、即将化为虚无的身影,疯狂地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在常人眼中已是极限,但在那贯穿时空的光柱面前,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琉璃碎片上,留下带血的脚印。他伸出手,五指张开,徒劳地抓向那片刺目的光芒,抓向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身影。
“袭昼——!!!”
袭昼的身体正在消散,而她的目光,却穿透了混乱的能量乱流,穿透了刺目的白金光辉,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正不顾一切、疯狂冲来的身影上。
杨易航。
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左肩的伤口狰狞外翻,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布满血丝,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袭昼的嘴唇,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只是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很轻,很淡,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像是在叹息?像是在告别?又或者……仅仅只是肌肉无意识的牵动?
她的目光在杨易航脸上停留了……也许只有千分之一秒。
那么短暂,却又那么漫长。
在那短暂到无法计量的瞬间,杨易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那双总是空洞平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还未扩散,便已消失无踪。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留恋……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看透了一切的淡然,又像是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或者……是别的什么?杨易航无法解读,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随后,她微微张开唇,低语道:
“我……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