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府正堂,铜炉里升起袅袅檀香。
烟丝纤细如缕,在梁上绕了一圈,又慢悠悠的朝窗外飘散,混着庭院里的桂花香,令人心平气静。
李斯文刚跨过门槛,就见孙思邈正与徐建对坐,手里琉璃茶盏冒着热气,抿茶笑谈,气氛闲适。
诶,这不对呀!
李斯文心里直犯嘀咕,明明听见孙紫苏在外边喊得哭天抢地,怎么这会儿正堂里却如此平静?
有些疑惑的四处张望,目光扫过八仙桌、太师椅,直到看见孙道长手边靠着的那根纤细竹竿直,这才满意点头。
他就说嘛,孙紫苏叫唤得这么惨,孙道长怎么可能没动用家法。
“歇息好了,那就过来坐。”
孙思邈朝这边微微颔首,花白的眉毛一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
等李斯文在对面坐好,端着茶杯悠然问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想借这次开疆扩土的功绩,在官场上一路高歌;还是想敛起锋芒,好好沉淀一番?”
果然,药王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冒险进京,是有指点自己的意思在其中。
李斯文连忙提起茶壶,给孙思邈续上茶水,沉吟道:
“进宫面见陛下时,他也给了小子两条选择。
或是在军伍中继续耕耘,积累战功,或是另辟蹊径,归纳总结这段时间的收获,顺带避避风头。”
“哦?”
孙思邈的老眼瞬间冒出精光,手指轻轻在茶盏上点了点。
他与李二陛下接触不多,但也能看出这位皇帝心有乾坤,一举一动都藏着缔造盛世的野心。
无非是想借此消磨自己身上‘逼父弑兄’的黑点。
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位皇帝还愿意留给李斯文一条活路。
而不是逼他尽早入朝为官,帮自己扫除朝廷上的束缚,从而大刀阔斧的改善国家方方面面。
实在耐人寻味。
看来这位皇帝对李斯文倒是颇有期待,没有选择竭泽而渔的压榨。
可李二陛下愿意给他时间成长,却终究抵不过这小子被功绩迷了双眼,一心想着要当官。
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你如何选的?”
迎着药王看似平静的试探神色,李斯文却老神在在的笑着,眯起的星眸里露出几分狡黠:
“长安这地方与小子八字不合,每次来都有数不清的阴谋算计等着,小子实在心累,只想回汤峪好好歇一歇。”
“好,那就好。”
孙思邈捋着花白的胡须,重重点头,眼里的担忧散去不少。
一直以来,他都感觉这小家伙所学实在太广,不仅在医道上另辟蹊径开创外科,更是深谙点石成金的生财手段。
甚至就连文坛方面上的成就都让人汗颜,更别说,在边关立下赫赫威名的旱地惊雷。
如此惊艳绝伦的少年,细数历朝历代也能挑出了一两个。
但毫无例外,都是天妒英才之兆,或死于人祸,或折于锋芒毕露。
可现在看来,这小子的那位仙师,调教学生倒是有副好手段。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源远流长,急流勇退,有时也不失为一条阳关大道。
“既然如此,那彪子你便帮紫苏打打下手,先行实验麻沸散的功效如何。”
孙思邈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些:“长安绝非久居之地,老道要先走一步。”
李斯文还在惊愕于麻沸散的消息,脑子里飞速盘算着相关事宜。
直到徐建唤了几声这才转醒,紧忙起身招呼徐建去找马夫备车,自己则小跑着跟上了孙思邈。
面露惭愧的唉声叹气,语气自责:
“孙道长,你这前脚才刚到府上,没喝几口茶水就要离开,万一再传出去,国公府和小子可要背上个怠慢贵客的骂名咯!”
“你小子别在这儿跟老道假惺惺!”
孙思邈左右瞅了瞅,见没外人,那副道骨仙风的高人形象立马破功,吹胡子瞪眼的骂道:
“这长安是老道能待的地方嘛?上次来就差点被皇帝软禁,逼着给后宫妃嫔瞧病。
这次不单单是皇后,就连当朝国舅长孙无忌也染上了肺病,老道再多留一会儿,你信不信,皇帝的禁卫就要找上门来!”
又想起什么,凑近了些郑重叮嘱道:
“紫苏那丫头的性子,老道是再清楚不过,说的好听叫赤子诚心,说难听点那叫犟得像头驴。
等在动物身上验证功效后,她绝对要拿自己试药。
你小子这几天也别想着去外边招猫逗狗,给老道看好了紫苏,老道可就这么一个孙女!”
听孙道长说的煞有其事,李斯文一脸严肃,重重点头:
“孙道长且放心,小子记下了,这些天会寸步不离的陪着紫苏,以防她冒险行事。”
你特么...
饶是以孙思邈的养气功夫,都差点被这小子给气笑。
还寸步不离的陪着,你那是担心她冒险行事么,分明是想借着看顾的由头占占便宜!
就你那心思,他个小老头都不好意思点破。
“诶,也罢,子孙自有子孙福,老道这个快入了土的,就不跟着瞎操心咯。”
孙思邈摆了摆手,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也懂些面相之术,当年看到李思文就知道,这小子志大才疏、见色忘义,绝不会是值得托付的。
于是出手斩了自家孙女的烂桃花,并带在身边好生看护。
结果...诶,一个没留神,自家小白菜学会了拱猪!
但也万幸有他道家高人暗中出手,斯文换思文,逆了天改了命,从此运道多坦途,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