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羹的甘甜未能尝出几分,汤药的苦涩却是欺得她连连作呕,仿佛五脏六腑都浸在了辛汤腥水里,各样灼痛,各样翻涌,实抑不住连吐了几口苦水,身上又是一阵阵的寒颤打抖。
胡嬷嬷在旁瞧着委实不像样子,忙又扶了青鸾躺下,耐心安抚,“青姑娘莫怕!许是这药着实苦了些!但良药苦口,惟是这苦方能祛毒疗伤啊!”于是又令婢女端来剩下的半碗药汁,紧着又劝,“青姑娘可要再试试?实话说与姑娘,这药方都是陛下亲自看过的,还特地嘱了专人拿药煎煮,中间断无纰漏,旁人绝然混不进别的东西,是真真的治病良药,青姑娘尽管放心。”
青鸾又呕了个面色煞白,扭头看看胡嬷嬷,喘息片时复又撑力坐起,接过婢女递来的“治病良药”,深吸了口气含泪吞下。既是天子亲审的药方就不是为杀她,而是要治她个生不如死!
汤药用过,略歇了片时,婢女又奉来新衣,侍奉青鸾更换。青鸾触摸着厚实的锦衣长袍,再相比身上可称是凌乱不堪的一段凉衣,只觉屈辱难当,满心凄苦,不觉簌簌然又垂下泪来。
待得锦衣加身,玉簪别发,对镜相顾,青鸾终觉又复人样,又归人间。心头想着:自此必当衣冠整肃,凛然不屈,远离暖榻温床,远离那人的窥视,方可不任人欺!只是她虽做此想,却又实实地力不从心。一番忙碌又累得她虚汗满头,四肢绵软,又是被两个婢女搀扶着,一步一歇,拖曳半晌才算移到书案旁边。待落坐席上,人也惟剩伏案之力。
胡嬷嬷一旁看着,仍忧心忡忡,知这般情形恐怕不能成事。于是苦心再劝——该勤于汤药,该多进餐饭,该尽力散怀,该竭力振作……正各样劝谏间忽有宫女来报,道东宫殿下来访!
胡嬷嬷还未及应,青鸾先已央告,“可好使我与殿下一见?我正有事想要央问太子殿下!”
胡嬷嬷笑答,“这位殿下来访为得即是与青姑娘一见!青姑娘不知,这位殿下每天都来,有时一天还要来过两回……对了,为姑娘御寒的那件狐裘即是得这位殿下所赠。只是前几天为着姑娘一直昏睡,加之病容憔悴,我等都替姑娘辞拒了。这会姑娘既有心,将殿下请进来就是!”
青鸾重重点头,知在这宫惟是这位东宫太子曾与她为善。而澄儿此间安危,也惟有向他探问。
不时,太子玉曦即被引入内室。时隔数日,历风波种种,复见这位少年,青鸾只觉恍如隔世,不觉间又是泪盈眼眶,强撑气力还想起身行礼,却被少年匆匆赶来,及时制止。
“小姑姑……应该称静姝公主,你不用拘礼!若细论起来,原该青姑姑……原该静姝公主受我一礼!你如今是父皇的妃嫔,虽还未得封号,在我仍当以长辈论,请静姝公主受曦儿一礼!”
青鸾闻此言又急又窘又慌又恨,又实实无可奈何!怎地就成了那人的妃嫔?并无册封,也无典礼,不过是他使蛮横强夺了自己的身子……想到此节她又泪落涟涟,忙扭过头去悄声抹泪。
玉曦自与青鸾相识,就看出她秉性温柔,行止怯懦,今又见她病体缠绵,神容憔悴,实实又添了另一段娇弱,使人望之总不免心生怜意。他先是自随行小宫人的手里接来一只食盒,轻置于案,又亲手拆开一层层抽屉铺向青鸾近前,亲和道,“我知静姝公主大病初愈,必是心力欠佳,饮食难进,故使人特制了这些清胃爽口的点心,甜而不腻,小姑姑……静姝公主闲暇时即可进个一两块,全当消遣解闷,既不会积食误了正餐,其中所藏果实又可滋补姑姑体魄。”
青鸾望着堆满桌案的各式各样点心,心中甚是感念。她实未想到这样一个受万人仰视千人供奉的小人儿竟如此细心周到,温润可亲。比之他那善妒的母亲并狠辣的父君,实相去千里。青鸾千恩万谢,玉曦倒有几分赧然,半含羞涩又带几分窘迫地介绍起各样糕点,细说其中原料与药理,又嘱告胡嬷嬷哪样点心当调配怎样茶汤配以同食。胡嬷嬷与婢女也是大为惊叹,这位太子的良苦用心与博识广见,更诧异是,他待青门女子的这份赤心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