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鑫蕊盯着徐向阳异常坚定的眼神，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肠粉碗沿。老板娘送来的例汤蒸腾着热气，在两人之间织起一层朦胧的雾。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她声音发紧。徐向阳往粥里撒了把炸花生，动作从容得仿佛在谈论天气：“这是我爸在位时，他每次去我家送给我爸的钱，当时我爸没交待出平，钱数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他从现在的位置上下来，简鑫蕊，我知道你不想沾手这些，但巨龙等不起。”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简鑫蕊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这些天拉投资，找融资，贷贷款的艰难。依依画的草莓蛋糕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女儿举着画的模样和眼前落魄的前夫重叠成一片模糊的虚影，虽然她知道女儿与眼前的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她还是不知不觉中把女儿和徐向阳联系到一起。
“我不能拿你的东西去找欧阳旭。”她把碗推开，“徐向阳，你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别...”
“我爸出来后，我想带他离开东莞。”徐向阳突然打断她，从怀里掏出叠皱巴巴的存折，“这些年开出租、送外卖攒的钱，加上还你家的欠款，剩下的够我们在小县城开个杂货铺。简鑫蕊，我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欠你家没还完的钱，我慢慢会还完的。”
简鑫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坐在油腻的肠粉店里，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决绝的话。雨声渐急，老板娘跑来关窗，铜铃再次叮当作响，惊得她一颤。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志生发来的视频。简鑫蕊看着屏幕里依依举着新画的全家福，徐向阳说：“这也算是因果报应！”
“妈妈快看！”依依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把爸爸也画进去啦！”简鑫蕊慌忙别过头，生怕徐向阳看见她泛红的眼眶。玻璃窗映出两人并排的身影，像极了多年前某个雨夜，他们挤在这张桌子前分食一碗肠粉的模样。
徐向阳将信封收起来。
雨声中，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徐向阳，为什么...”
“因为你当年替我和我爸爸请律师的时候，连犹豫都没犹豫过，当年你爸也帮了我，我不会忘记的。”他起身结账，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我欠你的，这次算两清。”
惊雷再次炸响，简鑫蕊望着徐向阳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肠粉店的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成斑斓的色块，宛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郑裕山发来消息：“信托公司刚拒绝了最后一笔融资申请。”
夜色渐深，肠粉店老板娘开始收拾桌椅。
她推门走进雨里，老板娘连忙送来一把伞，简鑫蕊笑着说：“多年没淋雨了，我想淋一次雨”。说声再见就走进雨里，雨点打在脸上生疼，却让她清醒。远处的霓虹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宛如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野心。而她知道，明天，一切都将改变。
欧阳旭做梦也没想到，一直没有联系他的徐向阳，会在这下着大雨的夜晚打电话找他，他接到了徐向阳的电话，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以前总是卑谦的喊他徐少，或者是徐镇长，现在徐向阳什么都不是，听说一直在开出租车谋生。
欧阳旭打着哈哈：“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多天不见，想和你聊聊。”
“哦，是多年没联系了，不过我现在正在外面，暂时没时间。”
欧阳旭故意纠正着徐向阳说的时间，想拉开与徐向阳的距离。
“欧阳旭，你就别在我面前耍官腔了，我有样东西交给你，如果你不想让我交给纪委的话，你就别来，九点之前，帝豪酒店四零八包间见，迟一分钟我都不等你。”
欧阳旭心中一颤，感觉徐向阳虽然混到这个地步，但心中的霸气一点也没减少，只是深藏起来罢了。
他连忙说：“好的。”
没有回音，一看，徐向阳已经挂断了电话。
欧阳旭知道，自己以前和徐博誉交往密切，虽然送给徐博誉的钱不多，也就二三十万，但要是当时徐博誉把他供出来，自己在徐博誉进去之后，也不会得到提升的，从这点讲，自己欠老徐家一个人情，徐向阳出来后，再困难，也没找过他，现在突然打电话给他，难道是为上午的事情，简鑫蕊是徐向阳的前妻，如果简鑫蕊和徐向阳还有联系，简鑫蕊很可能把自己上午的丑事告诉徐向阳。激起了徐向阳的愤怒，所以才来找他的。
欧阳旭心情忐忑的来到了帝豪酒店四零八包间，推门一看，徐向阳还没到！一看时间，九点差一刻，他只好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边等着徐向阳的到来。
九点整，包厢门被推开，徐向阳裹挟着一身水气踏入。雨水顺着他的衣角不断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痕迹。他将湿透的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两眼直直地盯着欧阳旭。
欧阳旭强装镇定，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徐少，这么多年没见，怎么突然想起约我？”
徐向阳没有回应，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声音冷得能拧下水，说道：“我前老丈人的公司出现点问题，我希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渡过难关。”
“已经是你前老丈人，你为什么要帮他，再说了，巨龙集团已经欠我行很多贷款，我们没有催要贷款，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我帮不了他。”
“我虽然和简鑫蕊离婚，但有错的在我，我和爸爸因贪入狱时，简从容父女对我不错，人要知恩图报！”
“徐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年在你爸手下工作，为了一官半职，我也没少孝敬你爸。现在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
“是吗？我爸被抓后，你还得到了提升，欧阳旭，你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
徐向阳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轻轻的放在桌上，发出闷响：“欧阳行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和我爸当年那些往来，这些证据要是送到该去的地方，你觉得会怎么样？”
欧阳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当年送东西给徐博誉，现在竟然被徐向阳用来威胁他的证据。额头上冷汗直冒：“徐向阳，你别血口喷人！空口无凭，你能拿我怎样？”
徐向阳冷哼一声，从纸袋里抽出几张泛黄的记录，推到欧阳旭面前：“我爸收钱有一个特点，事后他会笔留账，某某年6月，你送给我爸二十万现金；某某年春节，十万购物卡……这些记录，我保存得很完整。”
欧阳旭盯着那些证据，喉咙发紧，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给巨龙集团放贷。”徐向阳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鹰，“简叔的公司现在需要这笔资金，只要你点头，这些证据就会永远消失。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你以为拿这几张不知什么时候写的破纸就能威胁到我？我告诉你，我欧阳旭不是吓大的，我走到现在的位置，是靠我的能力，一步一步的努力，打拼的结果。”
“是吗，我爸现在还在牢里，如果他某一天突然想起来那些来历不明的财产有一部分是你送我，你觉得会怎么样？”
“想起来我也不怕，那些钱不是我贪的，是我省吃俭用，老家房子拆迁补贴的钱，你能拿我怎么办？”
“我知道你那时候是自己的钱，那时候你也没能力贪，也不敢贪，但你能保证你后来没贪？你现在是干净的吗？”
欧阳旭如被放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欧阳旭放软了声音，说道：“你别太过分！放贷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需要走流程、评估风险！巨龙集团现在的状况，根本不符合放贷条件！”
“少跟我扯这些！”徐向阳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几乎要贴到欧阳旭脸上，“你当年违规操作的时候，怎么不考虑风险？你以为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没人知道？”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欧阳旭和徐向阳对视着，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僵持片刻后，徐向阳缓缓坐回椅子，语气稍缓：“欧阳行长，你我都清楚，这是双赢的局面。你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追究过去的事，你也能继续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否则……”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桌上的证据，“后果你应该能想象。”
欧阳旭再次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他知道，徐向阳不是在开玩笑，那些证据足以毁掉他的一切。可一旦违规放贷，他也将面临巨大的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终于，欧阳旭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妥协：“好，我答应你，但下不为例。”
徐向阳嘴角微微上扬，收起桌上的证据：“明智的选择。简鑫蕊明天会和你联系，希望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我在明天下班前，能看到贷款结果。”说完，他拿起外套，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徐向阳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欧阳行长，别耍什么花招。你知道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 言罢，他拉开门，走进了茫茫雨幕中。欧阳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恐惧 。
第二天上午，简鑫蕊没有按徐向阳的要求打电话给欧阳旭，她不相信徐向阳能让欧阳旭放贷款给巨龙集团，简鑫蕊也算了一下，现在巨龙集团的资金缺口大约是十八个亿，自己回南京，从久隆集团大约能调过来十二三个亿的资金，虽然不能完全让巨龙集团解脱困境，也能缓一缓目前紧张的情况，她准备和爸爸，郑总说出自己的打算，就回南京去。
简鑫蕊没想到欧阳旭打电话给她，她冷冷的说：“欧阳行长，有事吗？”
“简小姐，你昨天说想到我行贷款的事，我经过慎重的考虑，感觉巨龙地产集团虽然出现点问题，但还是我行合作的优秀伙伴，如果你需要贷款的话，我们还是到帝豪酒店四零八房间，再谈谈。”
简鑫蕊知道，徐向阳找欧阳旭成功了，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徐向阳会用欧阳旭当年贿赂他爸爸的证据逼欧阳旭答应贷款。
简鑫蕊想起昨天在那个房间里，欧阳旭那色眯眯盯着自己，恨不得用眼睛把自己扒光的样子，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冷冷的说道：“欧阳行长，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欧阳旭说道：“那个房间是我们银行包的房间，你不想去，要不到我办公室来。”
简鑫蕊想了想，说道：“好的，麻烦你了。”
“支持企业发展，是我们银行应该做的，简小姐，你也别客气！”
简鑫蕊如约来到了欧阳旭的办公室，欧阳旭很客气的迎了出来，给简鑫蕊倒了一杯水。
“简小姐，不知巨龙地产集团还有多少资金缺口？”
“做房地产的，都靠银行的贷款支持，当然是多贷一点最好！”
简鑫蕊知道欧阳旭在试探她，想知道巨龙集团的实际资金缺口，如果缺口过大，也许他就不会冒这个险。于是把皮球又踢给了欧阳旭！
“简总，你知道，银行的贷款不是个人说贷多少就贷多少的。”
“你是主管贷款审批的副行长，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啊？”简鑫蕊微微一笑，真是一笑倾城，欧阳旭看得骨头都软了。
“说吧，简小姐，你要贷多少？”
“十个亿！”
欧阳旭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的最高放贷权限只有五个亿。
简鑫蕊说贷十个亿是有原因的，现在巨龙集团的资金缺口大约十七八个亿，如果能贷十个亿，还缺的七八个亿，从久隆地产调过来，就不用从云晟地产调资金了。
简鑫蕊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欧阳旭，欧阳旭十分为难的说：“简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大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