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正是一种神灵,一个感官不能起到应尽的作用,其他的感官就齐心协力填补这个巨大的空缺,哪怕无法完全代替,也至少能起到显着的效果。
箫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在这艘舰船上一应俱全,需要什么东西应有尽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符合他这位临时盲人的形式主义,不用到处翻箱倒柜找东西。
大家来到船舰上每天该尽的义乌是在这个空荡庞大的空间里畅所欲言,因为船体实在太大,哪怕用吼的用话筒嘶叫,在这头也听不到那头的任何嘈杂。
声声入耳,箫飒每天的耳朵遭受狂轰滥炸,他的耳朵得到了训练,仿佛成了一个具有开发成千里耳潜力的耳朵。
当盲人的半个月里,箫飒感受到了盲人同胞不能见到光明的痛苦,也撞到了很多发生在盲人身上的趣事。
扶着床沿起床,一不小心头就撞到上铺的木架,这个说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正常人也偶尔得以马马虎虎的碰上。
唯一的不同就是,盲人的意外来得太突然,撞了头,人立马慌了神,连碰好几个地方触发连环陷阱,到最后人必定是人仰马翻倒在地上的下场。
盲人的好处就是每天随时随地自娱自乐,一直不会感到厌倦,一旦受不了了就想切腹自尽。
见不到一丝丝的光线,作为不习惯在夜间生活的老鼠,这对箫飒来说要直立行走是项艰苦卓绝的运动,过去从来不认为手和脚是人体如此重要的存在。
脚像人体自带的拐杖,箫飒每往前走一步,就要用左脚右脚各往前扫上半圈,以监测前方有没有什么障碍物。
和他一起来到这艘船岛的船员和海盗很可恶,非但不关心和照顾残疾人,还变本加厉欺负他,在他面前放尖叫鸡、鹅卵石毯子等损人的玩意。
纵使箫飒再小心,也只有步步惊心,事到后来,他干脆不避艰险了,浪费时间看前路,不如大步往前走,额头时常撞上墙壁,脚下老是踩中什么陷阱,他忍也就忍了。
他扬眉吐气的是,这群人看到咬牙坚持 在他身上动不了心思,箫飒对他们的把戏无动于衷时,总算放弃动整蛊一个盲人的馊主意了,没耐心的他们和孤独的他的争端已破釜沉舟不了了之。
凌沉和味忍作为好兄弟从来不站在他这边,箫飒该怀是不是他俩也加入整人别动队了,做瞎子的这些日子,他好好陶冶了一番疑心症。
变成盲人,箫飒心理变化很大,变得脆弱且易怒,自尊心重且矛盾的把自己看轻,有时他很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会是一个行动不自由的盲人,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却真成为一位双目失明的人了,仅仅是十几天,也让他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该考虑要不要去上心理保健课程。
显着的外在改变是他的衣服每天都很肮脏,当盲人少不了摔跤和摸爬滚打,他不在意衣服上的污渍,毕竟他看不见,但是逢人就有人说他是个邋遢鬼。
箫飒也尝试过用拐杖辅助行走,但是他不习惯用工具辅助行走,而且他经常犯一个盲人新手都会犯几回的低级错误,就是到了一个地方顺手就把拐杖放到一边,不把自己当战士,不把拐杖当手枪,随地乱放而不是枪不离手。
等再找起来时发现拐杖不见了,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还是被人刻意偷走了,他个人认为发生在他身上的拐杖失踪案与人逃走有关。
有几次箫飒故意把拐杖放到一边忽悠人,装作是平常的动作,他的耳朵很灵敏,只要他认真倾听地板上的声响,而不是感受咸咸的海风吹过以及清爽的波涛声音,他就能分辨出地板什么时候响起了靠近他的异响。
这时箫飒以一手抄起拐杖,对准声音传播的方向,一拐杖狠敲过去,人闪得贼快,一个上半身下腰或前倾就躲过了。
一次打不中箫飒就胡乱地挥拐杖,他想总有一次会命中的吧!
这样的计谋不常得到箫飒想要的收效,一般他的手风驰电掣一样出动找拐杖时,握得距离不准,时常把拐杖碰掉。
拐杖不见了就别说打人了,蹲下去找拐杖都是件苦差儿,要是被欺负他的人先抢到,箫飒还会被别人殴打,这是不可避免的。
一次箫飒被打得特别惨,拐杖用起来顺手,大快人家的心而伤透了他的心,此后他宣布他的手和拐杖绝缘,出行再也不借助害人的拐杖。
与其摸着墙壁双脚行走,箫飒更喜欢的转移方式是,双脚跪下来膝行,用双手探测前路,就好比摸着石头过河,像头敦实的马一样,走起来畅通无阻,不用担心踢到什么或撞到什么。
只不过用四肢行走有损无益,这是不重视人格的体现,当他每次跪下来,身边老是有人发笑,笑得全身肌肉栗动,他循着笑声传来的方向往前爬,伸出手去抓人。
他听到快要被手抓住,可侥幸越过他的手臂逃脱的人幸灾乐祸的笑声,他肌肉暴凸,一根根条理分明,热血沸腾,冲刷血管子。
箫飒是个瞎子,没办法看见他们是怎么从别的地方,进入他待在的这个死寂的角落的,亦或是他们早早守在这恭候多时,就等着他的大驾,嘲笑他的软弱可欺。
也许人类天生的善意早就被弥漫在天地之间的硝烟打散了,箫飒不对他们能怜悯自己抱有一丝丝的侥幸,哪怕苛求他们滚远点也办不到。
大多数时候,海盗们欺负他,是为了营造一个融洽的诙谐的氛围,出自一颗爱玩的心相敬如宾,但是玩得出格了,就会酿一个个不可逆转的悲剧。
箫飒起初还能原谅他们在船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故来拿他开涮的丑陋行径,可是被捉弄久了,趣味性急剧下滑,他对这种低级趣味不感兴趣,到后来愈发的讨厌。
他们像一群玩不厌过家家的小女孩、一群玩不厌糊泥巴的小男孩,把他当过家家的布娃娃、把他当软绵绵的烂泥巴,箫飒不想当布娃娃也不想当软硬兼吃的泥巴。
他没这么伟大,心平气和供人践踏。主要因为目前,他是一个盲人,一个看不见光明的瞎子,这么活着本来就够心酸和疲惫了,心里尘土飞扬,终有一天会被灰暗烙印。
如果还被他人蹂躏,他真的体会不到一点活着的尊严和人格,好像一棵被人压垮的草叶,再也无法挺拔,他们的戏谑的笑声犹如在他内心敲响的镜中,他不能再任人戏耍任人宰割了。
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方能感受到日日夜夜面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助和惶恐,箫飒不能再无限制的忍耐他们的不尊重不作为,以及他们眼神中不换位思考的野性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