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来得很快。
两名穿着素净制服、动作干练的专业人员,带着一个低调但设备齐全的医疗箱。
他们显然是处理这类“特殊情况”的老手,眼神没有任何多余的好奇,只有全然的专业和冷静。
为首的医生快速检查了一下瘫软在地毯上的顾淮,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是Ghb混合了一些其他成分,剂量不小。”他低声对同伴说,声音平稳无波,“需要立刻静脉注射拮抗剂和促进代谢的药物,补充电解质,防止意外。”
另一人已经利落地打开医疗箱,取出一次性注射器、药瓶和输液袋。
顾淮似乎被他们的动作惊扰,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身体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他湿透的额发黏在皮肤上,脸颊潮红未退,嘴唇却开始显出不正常的灰白。
医生稳稳地托起他的手臂,寻找血管。
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使得血管收缩,并不好找。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即使是在昏迷中,顾淮的身体依旧反射性地剧烈一颤,喉咙里溢出哀鸣。
我冷漠地看着。
看着针管里的透明液体一点点推入他的静脉,看着新的输液针头扎进他手背的血管,看着冰凉的药液顺着导管流入他的身体。
这个过程并不舒适。
他似乎在无意识的深渊里也能感受到这种侵入性的痛苦,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睫毛不断颤抖,像是被困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偶尔,他会短暂地睁开一下眼睛,瞳孔完全是涣散的,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空茫的、被药物吞噬的黑暗。
然后又一次无力地合上。
医护的动作高效而迅速,处理完主要问题后,又给他测量了基本生命体征。
“血压偏低,心率过快,但还在可控范围。需要观察几小时,避免昏迷过深或呕吐导致窒息。”
医生记录着数据,其中一名医护开始清理现场,将使用过的医疗废物收好,擦拭掉地毯上可能遗留的痕迹。
一切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冷总,”为首的医生处理好一切,走到门边,对我微微颔首,“处理完毕。病人需要静卧休息,我们会留下必要的药物和监护设备,明早再来评估情况。”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
医生没有多言,带着助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套房内再次只剩下我和沙发上那个昏睡不醒的人。
空气中的甜腻香气和酒气似乎淡了些,被消毒水的味道取代。
我走到沙发边。
顾淮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不正常的潮红已经褪去,呼吸虽然微弱,却逐渐变得平稳。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他的身体,维持着基本的生命运转。
脆弱,易碎,完全依赖于他人的施舍才能存活。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依旧微烫的额头,拨开那几缕被冷汗浸湿的黑发。
他的皮肤细腻,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弹性,此刻却冰冷得吓人。
他似乎感受到触碰,在梦中不安地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祈求什么,又像是在抗拒什么。
我的指尖滑落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稍稍用力,迫使他仰起脸。
即使是在这种毫无意识的、任人宰割的状态下,这张脸的每一处轮廓依旧精致得如同艺术家的杰作。
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满足感,悄然滋生。
看,这就是完全掌控的感觉。
生杀予夺,皆在我一念之间。
我松开手,他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露出脆弱的脖颈。
手机震动,是徐伯发来的信息:“星曜娱乐王副总已控制。顾淮与星曜合约违约金为八千万,附加条款苛刻。”
八千万。
对于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学生来说,是天数字。
但对于我,不过是一串数字。
我回复:“准备解约协议。”
“是,大小姐。”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总统套房厚重的防弹玻璃幕墙,在地毯上投下锐利的光斑。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晨间送来的新鲜白玫瑰的冷香。
我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面前摆着平板电脑,屏幕上同时显示着欧洲新能源项目的实时数据和研究所凌晨发来的、依旧令人失望的能量波动报告。
手边是一杯黑咖啡,浓稠苦涩,能有效驱散宿醉带来的最后一丝昏沉。
卧室的门无声打开。
顾淮站在那里,扶着门框,身形依旧单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尽管那清明之下是难以掩饰的惊惶、困惑,以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他换上了一套干净柔软的灰色羊绒家居服,尺码合身,显然是徐伯的安排。
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像一件被精心擦拭后重新摆放的瓷器,只是裂痕仍在。
看到我,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地翻滚着,最后只剩下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恐惧的敬畏。
“醒了?”我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平板的数据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桌上有温水和解酒药。”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茶几。除了水和药,旁边还放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视线死死盯住那份文件夹,仿佛那是什么噬人的猛兽。
他认得那种制式的文件夹,和他当初签下的那份“卖身契”,一模一样。
“冷……冷董……”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昨晚……我……”
“昨晚你喝多了,酒店服务生把你送回房间。”我打断他,终于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他脸上,“鉴于你当时的身体状况,我的私人医生为你做了必要的处理。费用我会从你未来的收益中扣除。”
我三言两语,将昨夜那不堪甚至危险的遭遇,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一次普通的“醉酒”和“医疗救助”。
顾淮愣住了,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
他似乎想反驳,想追问,但对上我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昨晚绝不仅仅是“喝多”那么简单,但我的态度明确地告诉他:真相如何,并不重要。我认定的版本,才是事实。
“至于那个,”我用指尖点了点那份文件夹,“星曜娱乐的合约,已经作废。这是冷氏旗下文化投资公司的新合约,违约金不变,但分成和资源条款,你自己看。”
他猛地抬头,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瞳孔里倒映着我的身影,像是看到了无法理解的神只或魔鬼。
解约?
八千万的违约金?
就这么……解决了?
他踉跄着走到茶几前,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起那份文件。
他快速地翻阅着,目光扫过那些对他而言优厚得如同天方夜谭的条款,以及末尾那个已经盖好的、代表着冷氏权威的鲜红印章。
这不是合约,这是一根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绳索,虽然不知道绳索的另一端,连接的是天堂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为什么……”他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哽咽,“您为什么……帮我?”
“帮你?”我轻轻笑了一下,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碟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顾淮,你似乎搞错了什么。”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他比我高一些,此刻却下意识地微微佝偻着背,像是在承受无形的压力。
我的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颌,迫使他看着我。
他的皮肤依旧没什么温度,在我的指尖下微微战栗。
“我从不做慈善。”我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如同在评估一件商品最后的瑕疵,“我买下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这张脸,或许还有点价值。仅此而已。”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被我的话彻底碾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屈从。
“明不明白?”我的指尖稍稍用力。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垂死的蝶翼。
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明白。”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
“很好。”我松开手,转身拿起外套,“徐伯会安排你接下来的住处和课程。声乐、形体、表演……我会请最好的老师。半年内,我要看到成效。”
“是。”他低着头,应道。
我走到门口,脚步未停。
“对了,”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忘了告诉你。星曜的王副总,因为涉嫌经济犯罪和违反行业法规,已经被带走调查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强迫你做任何事。”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倏然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我勾了勾唇角,拉开门。
“当然,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