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翩的脸涨得通红，攥着书的指尖发白：“皇姐…… 皇姐说，本王该来。”
辰时整，国子监的钟声响了。
无论血脉远近，三十多位宗女站在院中，高矮不一，神情各异。
禁军教头提着柄长弓走过来，见有人还在偷偷抹胭脂，便把弓往地上一戳：“从今日起，卯时练骑射，辰时读经史，午时习算术，日落方能回府。谁要是敢偷懒 ——”
她掂了掂手里的马鞭，“这鞭子可不认王爷还是郡主县主的。”
人群里响起片低低的抽气声。
冷月鎏不知何时混了进来，正躲在树后偷看，被教头一眼瞥见：“明朗皇子？这里是学堂，你凑什么热闹？”
冷月鎏挠了挠头，从袖中掏出那支木弓：“我…… 我来给皇姐送弓。”
他把弓塞给冷月翩，“这是我削的，比禁军的弓轻些。”
冷月翩接过木弓，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忽然想起昨夜冷月翎的话：“连弓都拉不开，将来如何执掌江山？”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众人往演武场走，脚步竟比往日稳了些。
演武场的雪还没化，宗女们踩着薄冰站成列。
教头先教拉弓的姿势，大多数人连弓都握不稳，弓弦弹得胳膊发红，疼得直掉泪。
冷月瑶学得最快，她自幼学习骑射，拉满弓时手臂稳如磐石，引得教头赞了句 “好苗子”。
冷月翩握着弟弟削的木弓，试了好几次都拉不开，手心被磨得通红。
她偷偷看了眼旁边的冷月瑶，对方正对着靶子练习瞄准，侧脸在阳光下透着股英气。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自己绣了半年的腊梅帕子，那点针脚在长弓面前，竟显得格外小气。
难怪皇姐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用力！” 教头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胳膊再抬高点！”
冷月翩咬着牙，猛地往后一拉 —— 木弓 “咔” 地断了。
她吓得魂飞魄散，连自称都忘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
教头却没动怒，只扔给她柄真弓：“这柄弓三十斤，拉不开就跪着练。”
雪粒落在冷月翩的袄裙上，很快化成了水。
午时习算术时，宗女们对着算盘愁眉苦脸。
有偷偷掰手指的，有把算珠拨得哗啦啦响的，还有趴在桌上打瞌睡的。
王博士拿着戒尺走过来，见冷月翩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凑过去一看，竟是用算术题编的诗：“三加五等于八，恰似双燕绕梁飞……”
“胡闹！” 王博士的戒尺敲在桌上，“算术是用来算粮草、核税银的，不是让你吟风弄月的！”
冷月翩的脸白了，却鼓起勇气抬头：“可…… 可算对了数字，再写成诗，不是更记得牢吗？”
王博士愣住了，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想起年轻时读的 “不为五斗米折腰”，竟有些恍惚。
她放下戒尺：“下不为例。”
日落时分，宗女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个个头发凌乱，裙摆沾泥，再没了清晨的娇贵。
冷月翩背着书箱，手里攥着那柄断了的木弓，走得很慢。
冷月鎏还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就递上块热糕：“我让御膳房做的，加了枣泥。”
冷月翩咬了口糕，甜香在舌尖散开，眼眶忽然一热。
“鎏儿，” 她轻声说，“明日…… 你教我削弓吧。”
冷月鎏眼睛一亮：“真的？我还会削木剑呢！”
姐弟俩的声音飘进暮色里，惊起几只归巢的麻雀。
王博士站在门内望着她们的背影，见冷月翩的脚步越来越稳，突然意识到，陛下要的或许不是能文能武的宗女，而是这位翩王殿下能够真正的直起腰杆。
昭阳殿里，冷月翎正听宁凡读宗女们的功课。
听到冷月翩用算术写诗时，她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这丫头，倒有几分巧思。”
“就是可惜，无治国之才。”冷月翎叹息着摇头。
宁凡笑着翻到下一页：“教头说冷月瑶骑射最出色，已经能射中靶心了。”
冷月翎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
夕阳把宫墙染成金红色，像极了演武场上的霞光。
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有人在她离世前通过重重考验。
“明日起，” 她忽然开口，“让念安也来演武场玩。”
宁凡有些诧异：“他还太小，怕是会被误伤。”
“让慕容子言跟着。” 冷月翎的声音带着些许捉摸不清的意味，“他们总该有个撑腰的人。”
夜色渐浓，国子监的灯还亮着。
王博士在灯下批改功课，见冷月翩的《论语》上写满了批注，字迹虽浅，却一笔一划，透着股认真劲儿。
她拿起朱笔，在页角画了朵小小的梅花 —— 那是今日演武场上，她摔在雪地里时，沾在裙摆上的花。
这位翩王殿下虽无陛下之大才，却有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