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哥儿!”
莫可名状的情绪在意识里翻涌。
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究竟是谁?涌现的熟悉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副身体,是谁?
又为何……
在脱口叫出“玄哥儿”的刹那,竟会如此的……
悲伤?
“师妹,在宗门里记得叫我师兄。”男子没有回头,依旧看向远方的天际。
师妹么?那么,意味着他就是师兄?如同一尊冰雕石刻的师兄!
那里有什么在吸引着你,为何你就这么一直地看着,从不回过头来,让我看清你的样貌?
纵使让我看到此方天地,体味此番光景,却依然不知其中之意?
无论多少次,意识里的这些疑问仍会不断地呐喊。
明知是梦,却无法醒来。
此刻,冰山美人情绪有些失控,“师兄!必死之局,你又为何执意要去?愿者千千万,换做别人,就不行吗?”炽烈的情感,随这句话决堤而出。
这话并非是我心中所想所说,而是这个身体自己脱口而出,我只得被动承受所有涌来的情绪,不可自控。
看来我只是看客,看到的是,与任何一场名伶出演的热闹喜庆,都不同的堂会。
是疑惑、恐惧、悲伤,甚至是怀念……无数的情感不断冲击着意识。
如此复杂的情感,对我来说,难以形容,更无法容纳。自幼以来的人生,只教会我冷漠。因此我不喜欢看戏,甚至每次与父皇一同看戏的过程,都叫我煎熬难耐。
此时此刻,我的意识几近崩溃,就像亘古以前的火山,突然蓄势即将爆发。
为何我要受此折磨?难道是命该如此么?
“呵呵……”男子微微一笑,侧颜狭长的眉眼微微抬起,仍望着天际远方。
“天命难违!”那笑容!那眉眼!怎么看都是那么的熟悉!
何时呢?
……是在那个焰火绚烂的夜晚,我曾见过的!
对了,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亦如我一般的痛苦?
思绪波动间,视线里就只剩一个曼妙身体的背影了。
看来我又脱离身体了!
每到这个节骨眼上都会如此。也许是意识再无法承受情感的冲击,从这副身体里退了出来。
整个世界随后静默了。只见得那一男一女两人时不时嘴唇翕动,却全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此后一切,一如既往,循环往复,不知为何开始,接着,又莫名其妙地结束。
再有……
又来了!
深渊般的黑暗,宛若粘稠的黑水紧紧包裹着。没有光,没有声响,感觉不到冷暖,真的……有些害怕。
不,今次似乎很不一样!
没有如仙君的男子,没有似仙娥的女子,没有亭台楼阁,没有仙禽异兽。有的只是如深渊般的黑暗,有的是……
在凝视着自己的黑暗。
咦,有人!浓雾中,似乎有一个存在,姑且称他为存在吧。可我不敢肯定,只是直觉告诉我,那个存在就在眼前。
我的梦里。
第一次出现别样的东西,感觉……
和我一样。
“是谁?”对方没有回应,只在变换位置。传递过来的意识却告诉我,他一直在观察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
忍不住想笑,对方焦急传递过来意识波动,虽然听不到,但却懂得!可以说,就在同时,他问出了与我相同的问题。
现在他很迷茫,呆愣在原地。
我也一样。
是啊!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处处透着诡谲,对面那个家伙感到迷茫倒也不足为奇。
再次环顾四周的浓黑,冷静了片刻,心里倒没方才那般迷茫无措了。有了同伴,准确的说,是同病相怜的人,确实心安了许多。
然而这里是真的黑,我不喜欢。倘若可以有些光亮那该多好,哪怕是一点点也成!”
心想事成,说的就是如此吧!
真的只有一点,小的可怜的光,忽明忽暗,若有似无,我诚惶诚恐,怕在下一刻这点光亮也会轻易的消逝。
对面的家伙似乎也发现了这小小的荧光,像是遇着火光的飞虫似的,迅速靠了过来,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呢!黑暗里浮现出一股疑惑且嫌弃的意识波动。
真有意思,那家伙居然还有嫌弃的情绪。
看在只有你陪在我身边的份上,赏你点好处吧。
既然此处亦如那场幻梦!莫名的思绪悄然穿过脑海,冥冥中多了一丝感应。
那么……我就可以办到!
想法刚落下,一股极其玄奥隐秘的波动向着周遭铺展开来,迅速跨越无边疆域,穿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传播到不知多远的距离之外。
于是……
这片似乎没有时间概念的空间,也许在下一个瞬间,也许是过去了无尽岁月,悬于黑暗之中的那一点微弱光芒开始起了变化。
先是逐渐变亮,开始闪耀,进而,有那么一瞬,竟然一分为二,各成一个明亮的光点。在黑暗的空间里,如此明亮,那般耀眼,照亮了周遭好大一片黑暗混沌的空间。
“哈哈哈……果然在这里,朕,依然一言九鼎。”
见到神迹一般的法随心动,再是矜持的内心也难掩兴奋的冲动。
两个光球,嗯?就跟夜晚野兽窥视的双瞳一样,晶亮得可怕!那么……继续增加数量吧。
心念一动,既是法则,天地为之变化。
只见得那两点亮光在一阵忽明忽暗后,霎时二分四,四分八……分离出有大有小,有明有暗,有远有近,有疏有密的光点。
眼见着……星辰系满头。
“好美啊!就像夜空里的满天繁星!”
望着漫天群星闪耀,不知为何,脑海闪过的是,那日刻骨铭心的回忆,那优美如流水的琴声也在意识海里环绕起来。
那个家伙!此时在做什么?
瞟了眼身旁那个神秘存在,此刻他一动不动,一波又一波的意识震荡传了过来。我顿时被逗乐了——这家伙一定是被适才突如其来的变化给震惊了,一时回不过神来。
不过,挺想那家伙的!
那次与他的神奇经历,必将成为两人共同守护的秘密!既然不能此生相守,那便相忘江湖吧!不过在相忘之前,先把欠账清清,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一股烦躁的意识自一旁送来。
“你为何对朕不满?凭什么?朕在这里就是律法!惹恼了朕,小心……朕,把你从哪来扔回哪去!”
刚想到此,一股莫名的感觉充满了意识海,天地再次为之变化。
万千群星中有那么一颗,变得异乎寻常的明亮,闪耀的辉光遮掩住了周遭无数的大小星辰,温暖而带有强烈吸引力的光芒蔓延到了整个空间。
“我要去那里!”温柔的力量幻化为手臂,牵引着,飞向那颗星辰。
我想知道的答案都在那里。
若问“为什么?”,因为我“觉得满饰星辰的无穷,是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就是知道。
炽亮的白光闪过,朦胧过后,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清晰。
纱幔,镶着金边的纱幔笼罩四周,没有在意周围环境,透过重重纱幔,散溢在周围的明亮光芒中,有个身影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缓缓前行,重重纱幔自然向两边避开,仿佛拥有了灵性,都恭敬地向两旁退让。
清风徐来,无数纱幔连同那身影的一头银色秀发,一并随风舞动,说不出的飘逸圣洁。即使他端坐如钟,也依稀看出——那人身材修长高大,定是器宇不凡之人。
“是他?!怎么,怎么我又来到这里了!”
这幕场景再熟悉不过,这人单看背影我也认得!
“玄哥儿!”
这副身体亦如往常,说出了相同的话语,还是那样温柔,却依然带给我无尽的悲伤与怀念。
只是——
那银发男子不仅没有按部就班地回应我,他手里还多出一个酒杯!若没记错,以前,他从未做过这个动作!
眼前的银发男子缓缓抬起拿着酒杯的手,一直默然无语的他,被杯中——波光荡漾荧光粼粼——似是仙人佳酿的液体所吸引。
我兴奋极了,此次梦境存在诸多异样。接下来还会怎样?我不禁开始有所期待。
银发男子将那晶透的杯盏凑到嘴边,但并未饮下杯中液体,而是轻轻嗅了嗅,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表情出现在了男子那俊美的脸上。
男子眉眼狭长,星眸闪耀,似乎有一整个星河在眼眸中流淌。而就在那个瞬间,银发男子的表情陡然一变,无比享受陶醉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亘古冰川一般的冰冷,拿着酒杯的手也缓缓垂了下去。
“师妹,在宗门里记得叫我师兄。”
银发男子轻轻开口,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适才发生了什么,似乎……”同样惊异的波动穿过了我的意识,还不仅仅是惊异,那意识波动里还包含着深深的懊悔之意。
“师兄!必死之局,你又为何执意要去?愿者千千万,换做别人,就不行吗?”
我的这副身体也做出了如往常一般无二的回应。即便,此刻我在寻找那突如其来的意识波动,也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轨迹。
“找到了!在那里!”
循着那一波波涌来的意识波动,我终于找到了那个意识的发出位置,就在银发男子身边几步远处。
是他——那个从一开始的黑暗空间里,就一直陪在我身旁的那个存在。
下一刻,我就出现在了那家伙身边。
他在看我,同样我也在看他。
“混账!”一声大喝,声音打着旋传出老远。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啦?”
高高的朱红大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声音愈发高亢,也愈发焦急。
“朕无碍。青雁,你退下吧。”我赶紧出声回应门外的呼喊,估计再不出声,门外的青雁就要破门而入了。
“是,陛下!”门外之人迟疑片刻,便慢慢退走了。
以手扶额,额上满是冷汗。那折磨人的梦又一次搅了朕的睡眠。
还有那个混蛋!不可饶恕!在梦里居然也敢讥讽于朕!
脑海里倏然冒出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那不怀好意的笑,居然与梦里那个存在的意识波动意外地重叠在了一起。
掀开锦被,一翻身坐在了床沿,冷静想了好一阵子,总算理出些头绪了。
也许……真与那家伙有关。
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一个穿着纤薄里衣的曼妙身影,呆呆枯坐于床边。
今日恰逢好天气,天有云而暖阳当头,不炽烈也不衰弱,一切都是刚刚好,只是玉梳宫书房里的气氛不似天气那般温和。
一阵沉默过后,对面坐于首座位置的淮王墨怀安才开口说道:
“陛下,此事可否暂缓?臣明白陛下的忧虑,若使那人日后不再威胁我景国,其实方法有很多。相信陛下比臣更了解政治手腕、暗线操作,往往比杀人的刀更加有效,还望陛下三思!”
“四王叔,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不惜代价也定要将他带回景国,朕要活的!”
女皇墨欣兰不假思索,立刻回应了淮王,目的非常明确。
淮王想了想,试探地问说,“能否让臣知道其中缘由?”
目前那人对景国的威胁,应该远不至于让女皇下达这般严令!对付那人,淮王并不急于一时,而且他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着手后续的部署工作了。
可万万没想到,女皇今日急召他入宫觐见,竟然是为了这事儿。
为何女皇会如此在意这个人?淮王深思,却不得其解。
“直觉!”女皇启口,就是简单的两个字。
淮王忍不住偷偷瞟了眼御案后的女皇,那双美眸里透露出的是异乎寻常的坚决,是这些年来,淮王从未见到过的。
“陛下——”淮王欲要张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了抿嘴,有些无奈。对于这个侄女的脾气,他是再了解不过了,适才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好吧。那就依陛下所言,且容臣回去想想,再与陛下商议。”
莫要怪本王,秦牧玄!女皇陛的这道严令,非非常手段而不能达!
行之大礼,一路缓步走出皇宫,淮王遥望朗阔的天空,继而转身向等候的车驾,缓声道:“转告夫人保重身体,不必等候,今晚不回府了。”
希望此事最终能善了吧!淮王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