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间。
因康仁等人的缘故,昌华城中的吐蕃百姓发生民变,打开城门。
当看到明军浩荡,进入城池。原本还欲镇压民乱的守城兵卒,此刻立即放下武器,纷纷投降大明。
当天夜里,蓝玉带着蓝守义便也赶到昌华城中。
刚一进城蓝守义便向百姓询问康仁等人的踪迹,得知他们傍晚便已离开昌华城,朝更西面的东蒲城赶去。
蓝守义作势便寻来马匹准备前去追赶。
“守义,你这是做什么?”看到蓝守义似很是在意康仁等人,一旁的蓝守忠心下不解,当即出声询问。
“康仁等人一过,昌华城百姓便起民变,我军便也入城。”
“东蒲城的守军即便是傻子,他们也能看出康仁这行人乃我军内应。”
蓝守义心中也是暗骂康仁等人痴傻不知军武。
竟约定今日为民变之日。
哪怕他们离开四五日后,也比约定今日要好的多。
就在蓝守义说完,打算骑马追赶康仁一行之时。
蓝玉此时却出声阻止道:“康仁一行已是下定决心。”
“可是义父.....”
“他们既能如此,便也想好应对之法。毕竟余下还有十一城!”
被蓝玉这么一说,蓝守义虽是担忧却也最终作罢。
与此同时。
看到城中仍有骚乱,蓝玉快步走到傅有德跟前。
“我军现已入城,为何这些百姓仍有骚乱?”
“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看了眼不远处许多百姓正对一名吐蕃官员拳打脚踢,傅有德语调玩味,缓缓说道:“如今这些百姓有我军作为依仗,先前所受屈辱,心中积压的怨气自然要好好舒展一番。”
“当下自然是伸冤报仇了!”
“话虽如此.....”
“如此最好!”不等蓝玉开口,傅有德当即笑道。
“难不成你蓝玉要开衙门,将那些吐蕃官员一个个带上公堂,让城中百姓伸冤?”
“左右都是给这些吐蕃百姓做主的权利,倒不如让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待傅有德说完,蓝玉沉吟数秒,旋即也笑着点了点头。
蓝玉曾听朱标说完,地方主官但凡在任上稍有作为,甚至都不需爱民如子,体恤百姓。
当地百姓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好官。
但凡地方主官还算说得过去,自然能得到当地百姓的敬重。
似眼前这般。
明军刚刚入城,城中百姓便一刻都不愿多等,直接便去找当地主官报仇雪恨。
不用想都知道先前那些个吐蕃官员欺压百姓是何等惨无人道。
如此也好。
百姓自己动手,还真省的他们麻烦。
“吩咐下去!”
“城中百姓不得相互厮打,违令者斩。”
“告诉城中百姓,吐蕃官员可自行处置,可若与其他百姓之间互有纠纷,今夜不可厮打。”
听到蓝玉这话,傅有德想了片刻,旋即有些意外的看向蓝玉。
如此下令,自然是防止曾经欺压过百姓的小吏趁乱将苦主百姓斩杀,好消除罪过。
而且百姓之间不准厮打,也是防止民乱升级。
傅有德当真没想到,印象中那个抽刀嘶吼、骂娘杀贼的莽夫蓝玉,如今竟能如此内敛。
“颍川侯,军中选一将官率领一队人马前往东蒲城外。”
“待城中百姓民变后,趁机入城。”
“不需大军前往?”傅有德有些疑惑问道。
“不必了。”
蓝玉应了一声,转而道:“休整几日后,你便同谢成赶往西南,与魏国公会和吧。”
此言一出,傅有德肉眼可见的来了精神。
“眼下便要前往西南?”
“正是。”
“吐蕃已无事,不需大军继续驻扎。”
“我等出兵已有半年,想来魏国公也已安定云南土司,正朝安南用兵。”
“当下你同谢成尽早前往,也能为征讨安南出一份力。”
“嗯!”傅有德重重颔首,刚准备离开将此消息告诉谢成以及军中将士,可紧接着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的转头看向蓝玉道。
“那你呢?”
“你不随军一同前往西南?”
“吐蕃尚需留兵驻守。”蓝玉语调平缓,随意应道。
可听到这话,傅有德却赶忙看向蓝玉道:“你蓝玉不愿前往西南?”
“让那池广平留守吐蕃便是,你又何必亲自驻守?”
“左不过在军中选一将官朱驻扎在此,以防生变就是。”
听傅有德说完,蓝玉苦笑一声,微微摇头道。
“推行改土归流之新政,仍需有人坐镇,驻扎吐蕃的人选只能是你我三人中的一个。”
“怎么?颍川侯这是不愿前往西南,打算驻扎在吐蕃?”
“倘若如此,那我便吩咐麾下将士休整,择日动身。”
“那倒不必!”
知道蓝玉是不想儿女情长,啰嗦许多。
傅有德应了一声,便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朝城外走去。
实际上,蓝玉最初是想命谢成留在吐蕃,毕竟她两个女儿都嫁给了晋王朱棡,还层皇亲的身份,驻扎吐蕃不会有割据之嫌。
可那日看谢成急不可耐想要奔赴西南战场,蓝玉随即便也隐了这份心思。
而且蓝玉也是清楚,朱标有意将云南,甚至即将攻下的安南国境一并推行改土归流之策。
而改土归流在吐蕃推行情况,直接关系到朱标是否能将此策推行至安南。
所以!
他蓝玉便也甘愿放弃在安南战场建功立业,留在吐蕃境内好生推行改土归流之策。
与此同时。
吐蕃奏疏经历半月,快马传至京城。
“梁国公实乃我朝肱骨!”
朝会之上,待看到吐蕃奏报后,朱标毫不掩饰,直接当着百官的面出声赞道。
“库伦雪山,高绝奇险。”
“梁国公率三千将士翻越此山,并以三千将士拿下吐蕃王城。”
“甚至发动城中吐蕃百姓,一同抵御城外十万吐蕃敌军,近以全歼!”
“传朕旨意!”
朱标提高音量,朗声说道:“擢,加封蓝玉太子少师,增禄五百石!”
伴随朱标声音落下,殿内一众文臣齐声称颂圣明,可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即便太子少师并非直接传授太子学问的老师。
三师三少也多是朝廷赏赐有功之臣的恩赏。
可说到底,三师三少多是赏赐文臣,赏赐武将则最常用荣禄大夫。
如今朱标为赏赐蓝玉,直接加封太子少师,此举在一众文臣看来自然也就成了一种信号。
“征西大军先取大捷,三军将士皆当重赏。”
“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应梁国公所请,派遣官员前往吐蕃。”
将吐蕃军报传示百官后,朱标语调温和看向下方一众文臣。
“改土归流需百余名官员前往西藩,诸卿可有愿往者?”
随着朱标声音落下,大殿之上一片沉寂。
哪怕知道无人应声或许会触怒朱标,可在场的文官却没有一个愿意远赴千里,前往吐蕃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毕竟在朝中官员看来,吐蕃地处偏远又刚刚收服。
即便他们没有死在就任途中,但凡吐蕃发生兵祸,他们也是个九死一生。
况且!
整个大明朝的官员哪个不想留任京师,京官平白无故都能比地方官员高上三级。
如今让他们舍弃朝中官职前往吐蕃,在场官员自然没有一个愿意。
“启禀陛下,微臣愿往!”
正当朝中官员一片沉寂之时,李景隆当即出班,朗声启奏。
朱标见状略有不悦的逐一扫视在场群臣。
“景隆为国之心可表。”
“然你资历不足,难当此重任。”
“诸卿可有意前往吐蕃,助梁国公推行新政?”
又是数秒沉默,朱标也懒得发问转而冲詹同道。
“詹尚书。”
“微臣愿往!”
听到朱标提及自己的瞬间,詹同想都没想,直接出声答应道。
见此情形,朱标脸色好看了些,不过却缓缓说道。
“并非令詹卿前往吐蕃,吏部尚需詹卿主持,吐蕃虽重,重不过我朝吏制。”
“詹卿身为吏部尚书,当为朕分忧。”
“吏部拟出三十名官员前往吐蕃,明日朝会呈上来。”
“嗯....”
“微臣领命!”
百官无奏,朱标示意退朝。
只不过!
待朱标于百官跪拜声中,走入后殿。
殿内一众群臣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甚至有意无意朝詹同那边凑。
反观詹同。
当看到越来越多官员朝自己这边聚拢,詹同只当没事人般。还不等那些官员开口,他便率先拱手示意后,径直朝殿外走去。
实话说,朱标让他拟定前往吐蕃治政的官员名单,这还不如直接让他前往吐蕃。
就凭方才殿上百官的反应不难看出。
当下百官没人认为前往吐蕃治政乃是机遇,在场官员也只当这是个有去无回的买卖。
所以拟定何人前往,自然也是麻烦事一堆。
该选谁去,不该选谁。
虽说他詹同手上有圣旨,被选官员不得抗命,但却也会在心中记恨他詹同。
而且一旦有被选官员心中不忿,或寻找借口,推辞不去。甚至是明日撕破脸皮,诬陷他詹同以公谋私。
詹同虽明白以朱标的圣明断然不会因此治罪吏部,可办事不利的罪名却还是有的。
所以当下百官人人自危,生怕被选定前往吐蕃。而詹徽也有些两难,不好轻易决断。
吏部衙门。
因朝会给吏部分了差事,此时晨班吏部官员无一缺席,纷纷到场。
看着十几名吏部同僚,詹同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
“今梁国公率兵拿下吐蕃,乃我朝幸事。”
“然选调官员前往吐蕃推行新政,更是重中之重。倘若所选官员不能胜任,引的吐蕃百姓心有怨言,那便是我吏部失职,使将士沙场浴血成为徒劳。”
“所以当下,选定官员当有能担重任者!”
“更何况吐蕃新定,派往官员乃治政主要,也属封疆大吏,所以诸位同僚选定官员之时当慎之又慎。”
伴随詹同声音落下,在场一众官员纷纷应声。
能在吏部当差的自然都是聪明人。
众人也明白詹同是在告诉他们,三十位官员名单中,需挑选几名为官中正,能堪大任的官员领头。
这也就是说剩下的二十多名官员则不需如此,选择在任上不甚勤勉之人即可。
加之半年前朝廷曾惩治过懒政懈怠的官员,那这二十多名官员自然要从懒政官员之中挑选。
基本调子定下以后,众人便也开始翻阅吏部存档,挑选官员。
与此同时。
听到吏部衙门外传来一阵嘈杂,詹同大步走至院中出声问道。
“门外因何喧哗?”
“回大人,各部官员都有前来,说有公事.....”
“哪来那么多公事偏要今日来定!”
詹同面色一沉,大步便朝门外走去。
“明日吏部便要将前往吐蕃的官员名单上呈陛下,我吏部今日当以此事为重。”
“各部公事,明日朝会散后再行处置。”
“嗯.....”
听到詹同这话,原本还想拿着假拖公事为借口,打算前来试探口风的一众官员,此时表情很是尴尬的相互对视。
可就这么无功而返,他们也有些不太甘愿。
片刻沉默过后,礼部从知沈四平率先出声道:“敢问尚书大人,前往西藩的官员选定当以何标准?”
“无可奉告!”詹同面色微沉,直接回绝。
然而即便詹同如此说,可在场这些官员却都不愿买账。
“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沈四平表情略显为难,忙继续道:“家母昨夜病倒,急需在下照顾。”
“倘若在下被征调前往吐蕃,怕是家中老母无人照顾,唯死路一条。”
“想我朝以孝治天下,陛下又极重孝悌人伦。故而敢请尚书开恩,容下官留京侍奉老母。”
看着沈四平言辞恳切,甚至眼眶之中还带着几分泪花。
詹同也没多想,默默颔首道:“沈大人陈请,本官已知。”
也是在詹同声音落下的瞬间,那沈四平如蒙大赦般,下意识松了口气。
可也是听到詹同松口,在场百官纷纷出声道。
“詹尚书,下官犬子昨夜偶得风寒.....”
“下官叔父三日后大婚。”
“学生乡里老师半月后乔迁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