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绪衡的“外交辞令”显然令张哲明十分受用:
“绪衡,等你两年之后毕业了,咱们两个老乡说不定还会成为同事呢!”
张哲明此话一出,贺础安还没觉出什么不对,胡承荫眉头先皱起来了,他刚想帮他的好兄弟说话,梁绪衡率先开了口:
“学长,刚才忘了介绍了,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男朋友,他叫贺础安,三六年在北大入学,现在在联大历史系念三年级。”
在这之前,张哲明的目光从来没有在贺础安身上停留过,这时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他来,接着便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立马露出面见委托人时的专业笑容,主动朝贺础安伸出手去:
“哎呀,久仰久仰,之前就听学妹说过,男友是历史系的大才子,如今终于见到你了,果然是一表人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话说回来,咱们还是北大校友呢,只不过我是三四年入学,比你早两年,刚到昆明没多久就毕业了。一路从北大,到南岳,再到昆明,咱们一直没机会认识,竟然在这法院里头认识了,这缘分还真是奇妙呢!”
到底是“律政精英”,张哲明的奉承话说来就来,胡承荫忍不住朝陈确铮做了个鬼脸,对方却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搞得他好生没趣。贺础安没有留意到两人的“小剧场”,伸手握住张哲明的手,谦逊有礼地说道:
“学长谬赞了,多谢你在联大的时候照顾绪衡,她跟我说学长在学业上给了她很多帮助,学长真是有心了。”
“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绪衡的优秀大家有目共睹,我也帮不上她什么忙。”
贺础安浑然不觉此时胡承荫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心里面还暗暗嘀咕:没想到啊没想到,还以为你贺老师是“温良恭俭让”的代名词,没想到你小子也是很懂阴阳怪气的嘛!
介绍完自己的伴侣,梁绪衡接着和张哲明说起自己的学业:
“学长,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刚刚转到地学系,今后就转行学地质了,恐怕没办法和学长共事了。”
此事张哲明游刃有余的“社交面具”一下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十分的讶异:
“你竟然要学地质?一个女孩子去学地质,会不会太辛苦了?”
这种话梁绪衡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我既然做出了选择,自然就不怕辛苦,学长,今天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作为一名律师站在法庭上,学长就看着我打好这一仗吧!”
张哲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惋惜,有担心,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几番犹豫之后说道:
“绪衡,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会表现得很出色的!时间不早了,需要我送你们到审判庭吗?”
“不用了,学长,我之前来过,认得路。”
“那好,我也正好有点事情,咱们待会儿法庭上见。”
之后联大一行人和张哲明相背而行,渐行渐远,贺础安回头看了一眼,竟意外地和张哲明对上了目光,张哲明先是一惊,但很快便收敛了被发现的狼狈,朝他点头示意,随即快步上楼,从贺础安的视野中消失了。
廖灿星全然没有留意走在最后的贺础安的所思所想,她的八卦之心早就按捺不住了:
“绪衡姐,这个张哲明学长……以后会当法官吗?”
“应该会吧,他现在在不同的法院实习就是为了将来成为法官必需的历练,主要是在案件审理中尽可能多地积累经验。”
用第一个问题铺垫一下,廖灿星才问出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绪衡姐,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这个学长呀?”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大我三届,刚到昆明没多久就毕业了,我们本来交往就不深。”
廖灿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可我觉得这个学长对绪衡姐你绝对有意思!”
梁绪衡佯装生气地捏了捏廖灿星的脸:
“小丫头,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我倒要好好检查一下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了!”
廖灿星理直气壮地说道:
“最近人家可是跟着叶公超先生学习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呢!小说里面娜塔莎跟鲍里斯求爱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娜塔莎,您知道我爱您!但是……您爱我吗?是的,我爱您……再过四年,到那时我就来向您求婚!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永远这样?到死都不变心?”
看廖灿星一人分饰两角,绘声绘色地演绎着少年懵懂的爱情戏码,梁绪衡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小灿星,你莫不是在胡诌吧?”
廖灿星立马搂住楚青恬的胳膊,夸张地“叫屈喊冤”:
“青恬姐,你看绪衡姐啊,她怎么可以说人家胡诌啊?哎呀,人家可真是太伤心了!”
一直在旁边“坐收渔利”偷听八卦的楚青恬赶紧帮廖灿星说句公道话:
“绪衡,小灿星没胡诌,《战争与和平》里真的有这一段情节,可是这两个人最后并没有在一起。”
廖灿星起初还十分高兴,可听完楚青恬的话她大声抗议道:
“青恬姐,我还没有看到那里啊!你怎么可以说出来!你太坏了!”
廖灿星和楚青恬笑闹在一团,梁绪衡不去管她们,她回头看了看贺础安,见他低着头,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是感应到梁绪衡的目光,他抬起头来,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梁绪衡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然而此时已是开庭在即,即便是有什么话也只能等庭审结束以后再说了。
梁绪衡引领大家来到审判庭门口,此时古朴厚重的雕花大门旁一名年轻女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她身穿一件月白色旗袍,一头长发在脑后梳成服帖的发髻,头上没有装饰任何珠花,双手交叠在身前,没有涂蔻丹的纤长手指拿着一只小小的银色口金包,整个人看来如同大家闺秀一般庄重大方,然而胡承荫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这位毫无风尘气的女子竟是蓝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