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眼神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之色:“但你该明白……有些东西,是你永远逃不掉的。”
“从你踏上所谓‘修行’之路那一刻开始——你们人族修士追求的,不就是‘逆天改命’、‘以凡抗道’吗?不处理麻烦、不与天地争锋,你凭什么逍遥自在?”
她一字一句,像是在叩击某种根本性的信念:“如果连世界都不屑与之争斗,那你要修的,又是哪门子的道?”
许凌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呵,看来林峰跟你相处得不错,连这个他也告诉你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他面色淡淡:“我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但你既然明知我想要的就是随性、就是清闲,为什么还要硬把你的烂摊子扔给我?你是嫌这活太苦,想找个接盘侠?”
话语间,他语气已隐隐有些不耐。
“许凌!”
可少女却仍旧微笑,完全不被影响,仿佛许凌的所有情绪、所有挣扎,她都早已见惯不怪。
“我想表达的是,”她神色平静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身为掌控者,只要破禁者出现,你就必然能够感知到。”
“这是因果锁链层面的联系,不是职责,也不是宿命,而是一种——存在形式的必然。”
“就像你无法阻止自己的呼吸,也无法屏蔽时间的流逝一样。”
“这头小鲸鱼只是第一头样本。”
她看向虚空,目光仿佛穿越了亿万世界,凝视着尚未诞生的未来:“但下一次,当类似的破禁者再次出现时,你……依旧会忍不住出手。”
她眼神深深望着他:“你可以选择不出手,你可以冷眼旁观,但你永远无法真正脱离。”
“你以为你是因为某种‘职责’才有动手清理那头巨鲸的冲动吗?不,你只是受不了罢了。”
“下一次——再有类似的破禁者出现,你终究会出手。因为你不甘心让你熟悉的世界、身边的人,在你眼前灰飞烟灭。你做不到。”
“你不是冷漠无情之人,许凌。”
少女的语气渐渐沉下来,仿佛低语,又仿佛诅咒:“说起来,有所牵绊其实是你最大的破绽,但,也是你的可爱之处。”
“你可以一再拒绝使命,一再否定意义,一再声称自己不在意。但终有一日,当你所在的这条时间线出现破禁者时——你还忍得住不去理会吗?”
“眼睁睁看着你所在乎的一切,轰然坍塌?你做得到?”
许凌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像是从时空中抽走了声音。
他不傻,他自然明白——这番话没有半句是在“劝说”。
它更像是一种残酷的揭示,把他那些自欺式的轻松与“摆烂自由”,一层层剥开,连皮带骨地摊在他面前。
他说自己追求的是“随心所欲”,但这“随心”,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自由意志”?
他曾以为,凭借系统加持、无限成长的能力,终有一天可以凌驾一切,不受因果、不畏天命,彻底挣脱任何束缚。
但现在看来,哪怕踏入了“掌控者”之境……他也不过是多了些自主权、选择权而已。
真正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依旧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
“许凌。”少女再度开口,语气放缓了许多。
“没有任何一个个体,能完全孤立存在。”
“你所在的世界也好,你经历的命运也罢,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你所处的宇宙、时空、众生……产生纠缠。”
“这是本质。”
“你逃不过的。”
许凌没有回应。他低头看着手中酒盏,盏中酒色如星河般微光流转,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
良久,他才幽幽吐出一句话:
“真烦啊……”
“而且,你以为我是承担了什么职责在一定要处理那些破禁者吗?那恐怕让你失望了,没有人,能够命令我,有资格为我加上所谓的职责。”
“身为掌控者的你也一样,所以我并不是命令你,也非想将所谓的使命责任强加或继承给你。”
少女淡然一笑,似乎带着一丝自嘲与戏谑。
许凌闻言,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与以往的轻描淡写不同。
他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意识到自己以往的思维太浅薄。
就像一个站在海边看潮水的人,以为自己已经看见了大海的全貌,却不知道脚下的沙粒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
与秩序之主这番交谈,就像在黑暗中被人硬生生掀开了眼皮,让他看到一层更深的真相。
原来,这位“万界之主”,竟然也并非心甘情愿地坐在那个位置。
原来,那些被祂无情诛杀的破禁准道尊,并不是出于杀戮快感、权力维护,甚至不是单纯的规则清理……
而是在维系无尽宇宙、亿万时空的整体平衡。
这份工作,听起来高大上——站在最高的权柄之巅,手握生死与命运的裁决权。
但仔细想想,这就是一份永无休止的清道夫工作,只不过清理的不是街角的垃圾,而是能轻易让整个宇宙崩塌的“存在漏洞”。
许凌的嘴角微微抽动,忽然自嘲地笑了出来。
“这么说来——先前确实是我误会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不过,即便如此又如何?反正看你的样子,还挺威武,一时半刻也死不了,那就请你继续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许公子是谁?
能让他这么轻易心甘情愿去接一个天知道有多少破事的摊子?想都别想。
那就先耗着吧。
人家的寿命动辄以亿万年计,他才几百岁——放在人族修士体系里,连新手保护期都没结束。
再说了,他一向擅长等,耗到最后,最终结果是如何还不一定呢。
只要他足够的强大,到时反向强迫秩序之主继续干活,甚至将祂当成打手也未必不可能。
少女看着许凌,眼神里没有失望,反而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你果然很懒,很怕麻烦。”
祂轻轻叹息,却带着一丝好笑:“不过啊,这点我早就清楚。”
祂顿了顿,语气忽然转冷:“可惜——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