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十烧毁（上）
废车场的厂院里沤着一股金属和塑料壳烧燎难散的焦糊锈腐的气味。热风卷着地面上的垃圾碎片溜钻盘旋，裹挟着熏蒸上头的臭气也跟着往人的七窍里钻，丝丝挠挠地剐得徐江华的喉咙里搐动了两下，一股子酸臭差点儿涌出嗓子眼儿。
“……你诈我也没用。”
他用力吞咽了一下才抬起头，咧嘴的时候扯裂了干涸绷紧的嘴唇，血珠浸润着横飞的唾沫淌下：“废车场就这一亩三分地，我敢打包票，在我眼皮子底下，这地界里绝对没闹出过人命的案子，但盛城际速啥情况不用我说吧，新车旧车报不报废拆不拆零件儿的，敢接这个活儿的车场就那么几家，架不住有人总往我这儿惦记……这里头有什么弯弯绕绕，那都是清水煮杂面，搭眼一瞧就能看见个大概，但咱讲说这滚开的水，你还能伸手下去捞一把？你们当警察的大义，我惜命，我不敢。”
江陌没着急吭声，也没顺着徐江华的套路的出牌，只是慢悠悠地拔直了身板，视线下意识地循着废车场外拐停刹车的动静稍稍一偏：“那就还是在撒谎。”
徐江华被她一句话噎得苦笑，梗着脖子正打算继续狡辩，江陌却瞥瞧着王嘉皓绷抿着嘴角忍住不笑的表情轻抬了下眉眼，抬手搪住了徐老板眼珠子一转准备好继续扯淡的打算：“……废车场里这火烧了可不止一天两天，梁霁的把柄在你手里也攥了有段时间，就这么寸，睡一宿觉突然想开了，觉着活命最要紧？徐老板，有求于人连这点儿诚意也没有？昨晚上我从你那离开之后，什么人找到过你，还说了点儿什么有的没的？”
江陌话音像是在询问，语气却笃定。徐江华慌怔了几秒，整个人突然扑腾坐起，紧忙摸索着翻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你们竟然未经允许监听我电话——”他自说自话地忙叨片晌，动作倏地僵停在原地，整张脸拧巴的幅度都有点儿诡异，“还是……你骗我？！”
“诶？想讹人是吧？执法仪可都开着呢，常规问话，你自己心虚还赖到我头上了？”
江陌嗤声哼笑，耷眼看了会儿徐江华别别扭扭捏在手里的手机，捻搓着指尖琢磨了两秒，朝他摊开掌心：“昨晚上谁给你打的电话？”
“不知道。”
徐江华端着手机掂了两下，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解了密码递到江陌手边，“这个我对天发誓没骗你，我真不知道，估计是虚拟号码，我刚开始没接。”
江陌眉头一攒，拎着手机通话记录缓慢地向上翻看：“凌晨三点多开始打电话？一直打到四点零七分，还真是虚拟生成的号码，一共打了——”
“二十四通电话。我这手机之前取保候审的时候那小警察让我把免打扰关了，到晚上我就放的静音，屏幕一直闪一直闪我才醒。爬起来就看见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徐江华顶着躁动的日头，后脊梁却像是一直有凉气在蹿，“整那个破虚拟号真纯瘆人，我就约莫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拨回去也打不通，毛楞着坐床边等他再把电话打过来。结果最后这通电话打过来之前，我先收到了一张照片。”
徐江华抻长了脖子，比划示意着江陌翻到信息的页面，然后指着那张已经下载完成的模糊照片，“就这个，拍得模模糊糊的，但能看出来，车场里在烧东西，我就感觉这人绝对是知道点儿什么，所以特地敲打——诶？”
徐江华磨磨蹭蹭的话音没落，捧着手机刚端详了两眼照片的江陌就已经把眼神递到王嘉皓和邹睿跟前——王嘉皓了然一挑眉，薅着邹睿端着手机就窜到墙边，蹬在邹睿的膝盖上径直爬上墙沿，踩着墙头缓慢比照着照片里糊成一片的拍摄角度，站定脚步朝着消防同志围成一圈的方向多眺了两眼，末了确认似的冲着正在等待他反馈的江陌比划了一个“oK”，翻身跳下来之前忽地一顿，半撅在插着碎玻璃扯着铁丝网的墙头上，歪着脑袋瞧量了好半天。
“江陌，借个人！”
王嘉皓“嘶”了口凉气，回头眺看见鉴定中心那几位拖着大箱小箱呵斥带喘地往废车场里挪腾的小年轻，随口点了一个认识的：“胖坨！来帮个忙看一眼呗，这儿好像有半个脚印。”
江陌先朝迷茫着不知道听谁说话的胖坨挥了挥手，转头睨视着徐江华几番挣扎终于惨淡下去的脸色：“发了张照片，你就慌着想把手里的底抖落出去……那车是梁霁的。”
“……你们查去吧。”
徐江华难得没张嘴就惦记着反驳，一口气叹声压着：“甭管是谁干的，深更半夜的连打电话再发照片威胁我，肯定是意识到很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我这厂院里头，保不齐日后还得再来嚯嚯。我是真害怕……本来还以为能落你们手里头消停呆着就得了，他这么一吓唬我哪儿还坐得住啊？什么我都不敢捏着，能脱手的赶紧脱手，你们要是不缺心眼儿那肯定还得再来废车场这边补充搜证，那到时候就没我的事儿了……谁成想还跟那糟老头儿撞上……他看我在这塞铁片子就想等着，拿了那破招牌还不走，吵吵叭火的……把你们给整过来了。”
江陌轻哼了一声，没置肯否：“刚看了眼来信的时间，发过照片之后，那人又拨了通电话过来是吧？说什么了？”
“屁都没放一个，嗤嗤嗤地在那乐。”徐江华厌烦地皱巴着眉头，瞄了眼鉴定中心来的两个小姑娘，抬着两条胳膊刻意地捋顺那几搓油腻腻的头发，“我按了录音，要不拿回去让那妹妹听一听，别又以为我在胡说。”
江陌敛眉，横挪了半步遮住了徐江华辗转落在身后两个女学生身上的撩拨，没给他就地发散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逼问说：“电话那边男的女的，是梁霁吗？”
“我跟梁霁打过交道，但感觉不像。”徐江华被江陌一挡，没能得逞地稍微咋舌，抬眼盯着她看了几秒就端起肩膀心虚地往里窝缩：“听着应该是个男的。”
江陌沉声点头，嚼紧后槽牙没等继续追问，戳站在厂院当间没得到分配安顿不知道作何行动的实习生就悄悄地喊了声“江警官”，然后迎着她回头望来关切的眼神，朝着消防同志的方向抬手比划。
“那边在找你，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