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七十九表盘（下）
徐江华明显一噎，梗着脖子用力吞咽了一下，撩抬起视线直楞楞地盯看着跟前这三座咄咄逼人的高山，眼神倏忽一躲闪，唇角就向下一撇，半真不假地憋出了一副屈打成招的表情，诡异别扭地挤弄着略显油腻的眉眼。
“我的好妹妹啊……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还想聊什么啊？”
王嘉皓揣着胳膊没等安生一分半，听见徐江华嗓子眼儿里没挤出什么好屁，咂着舌尖儿一嘶气，抡着手套就要上前：“脑门子要秃不秃锃光瓦亮的，唾沫星子飞那么老高，你跟谁俩好妹妹呢？”
江陌“恩威并施”的架子刚端起来，伸手把人搪在身后的动作慢了半拍，倒是始终没凑到近前的邹睿眼疾手快，抻长了胳膊把人薅到身边，转头冲着挤眉弄眼装可怜的徐江华呵斥了一嗓子：“好好说话！老实点儿！”
徐江华脸上那点儿虚头巴脑的浮夸一僵，从头到脚都垮塌下来：“我还一肚子想问的呢，你们折磨我有什么用？有本事找梁霁去啊？小毛孩子在我这儿耍什么威风？”
江陌眉毛一抬，轻轻呵笑了一声：“这么着急找梁霁，你就不怕他知道是你把他卖了？”
“我——”徐江华眼神一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怕他干什么？再者说……我这得算立功表现了吧？你们要是真查着点儿什么，不得保护我这个证人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证人还是从犯呢？”
江陌截口拦住了徐江华心虚硬撑的理所当然：“刻意保留证据，证明你老早以前就知道这东西可能有什么麻烦，甚至还担心被发现，偷偷藏到了二十里地开外的家里面——”
“我说我贪钱你们不信啊？！”徐江华扬起脑袋，眼睛不耐烦地一翻，视线一抬就剐在江陌没什么起伏的眉眼上面：“……贪钱的事儿我没撒谎……但不是为了卖这块表……再怎么好的东西撞成这个狗德行他也卖不上什么价，这玩意儿还有编码，一查一个准儿，我要是卖了它，保不齐那收货的小老板还得核对核对来源，别再以为我是打哪儿偷来的，我也犯不上再去派出所溜达一圈儿……”
“哦……那是想讹人？”
江陌恍然，叉腰看着徐江华那张五彩缤纷得有点儿窝囊的脸，呵声笑了一下：“那这话还得绕回来啊，梁霁当时是怎么把这车送来的，才能让‘见多识广’的徐老板觉得不太对劲，得把表抠下来留着，指着拿它换一笔钱？又或者，你最开始的打算根本就不是换钱——”
“……警花妹——江警官，咱各退一步还不行吗？”徐江华嘴上一松一抿，撩抬起视线看了王嘉皓这炮仗一眼，转头臊眉耷眼地唉声叹了口气，歪着脑袋在肩膀上蹭了两下装腔作势得皮肉僵硬的脸，“我交代扔表的前情后果，你就别跟我较劲我到底是因为点儿什么才把这表往自己兜里揣……”
江陌眉梢微动，未置肯否地拎着塑料口袋轻轻一甩，话音轻描淡写地转开：“梁霁怎么把那台跑车送过来的？”
徐江华先没敢直接搭茬儿，微微眯缝着眼睛，确认是否达成合意似的在江陌的脸上刮了两圈，“……盛城际速跑货的大车不有的是，随便藏一台厢货车里不就得了。盛安这地界，兹要是跟车打过交道，谁不知道梁明那个骚包，盛城际速跑车拉货的，还不是抓过来就用？”
江陌眼色一沉：“梁霁自己开车过来的？还是带着其他的司机？”
“他自己。”徐江华笃定点头：“我也好奇呢，这种跑腿的事儿照理来说还用得着他个大老板亲自下场？抓个冤大头过来不就得了，他还亲自跑过来……不过那会儿好像盛城国际还是梁明说了算呢吧？具体不清楚，不过我猜啊，有这么几种可能——要么他当时是想溜须拍马让梁明放松警惕，要么就是想趁机揪住点儿他弟的小辫子捏在手里，要么……这车祸根本就和梁明没关。”
江陌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这里头摆明了有含糊啊，所以徐老板也留了个心眼儿？”
“这人呐，不能傻老实还无知。”徐江华甩了两下被转圈的过堂风撩卷起来的油腻刘海儿：“钱肯定是要挣的——从商可以奸，但不能空落落的一张底牌都不往手里攥，万里头还有个一呢，有个东西我就有条后路，管他是财还是命，我起码能保一样。”
“那是怎么着……徐老板突然就不想把这东西留在手里面？”江陌点到即止地倾身逼迫了一句，眼瞧着他面皮上重新绷出丁点儿恼羞成怒就把眉毛扬起来，轻轻歪了下脑袋：“……梁霁忽然送了台撞得破破烂烂的跑车过来，你就一句话没问？别告诉我那台死了人的车上，连血带脑浆子的，你什么都没看见？”
“……有点儿小心思无可厚非，但非要多嘴，万一死得不明不白，那我多亏。”
徐江华约莫是一再被戳中痛处又不好发作挣扎，气急败坏地一甩胳膊，仰起脑袋直勾勾地紧盯了江陌的眉眼，半威胁半自嘲地冷哼了一声，眼神轻飘飘地撇到一边：“车上没血。”
江陌蓦地敛眉，回头看了王嘉皓和邹睿一眼。
邹睿摇头，显然不信：“不可能，我们查路面监控，车辆在消失前肇事逃逸当时的痕迹都是有的。”
“车都能消失，更何况别的什么血不血的呢……”徐江华理所当然地耸了下肩，自顾自地晃点着脚尖：“反正当时是跟我说撞了电线杆子，让我处理掉就行，后来拆车的时候才看见有块手表，我这才反应过来这车撞的东西可能没那么简单……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万一再多出来个肇事逃逸的案子往我脑袋上按，我实在……不想引火上身，所以才脑子一热，偷偷跑回到废车场，想着把这烫手山芋扔掉算——”
“撒谎。”江陌皱眉，忽然乏善可陈地轻声一叹。
“我可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徐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