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行听完了,若有所思的点头,忽然发问:
“那你呢。”
“你又要在什么时候飞升呢?”
望溪行盯着阮蔚,发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
从刚才海岸边阮蔚那一手御剑,望溪行就知道了双方的实力差距,这真不是一星半点的差距啊。
比起当初的郁群青,阮蔚只会强的更多。
这样的她不该没飞升。
只要阮蔚想,她就会成为世间少有的不足百岁的人间仙啊。
阮蔚哈哈一笑:“我?我又不着急。”
望溪行毫不客气的戳破了她:“是你不着急,还是池衿没醒?”
纪桦安吓了一跳:“师姐!”
你虎啊,这是别人的地盘,在龙身上拨逆鳞,疯了不成?!
阮蔚颇为锐利的眉宇紧紧蹙起,她抿着唇,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冷意,她警告似的说道:“望溪行。”
“……”
望溪行叹了口气,举手投降:“行,我不说了。”
“带我去看看他总行了吧。”
“……可以。”阮蔚顿了顿,又添了一句:“等会在他面前,你别乱说话。”
“行行行。”
还护上了,当初也没见阮蔚把这小子护的这么厉害啊。
阮蔚给闭关中的萧玄同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万剑宗二人上了山,然后直接把人带到自己院门前。
望溪行神色复杂:“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屋子吧?”
阮蔚边开门边答:“那怎么了,池衿的屋子让给池仙子住了,他当然就住我这儿啊。”
望溪行、纪桦安:“……”
oK,oK,oK,fine,fine,fine。
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阮蔚引他们二人到了院中。
院中的陈设几乎是焕然一新,大件的石桌什么的都被清理了,都是为了给这正中间的白玉池腾地方。
晶莹剔透的白玉池中,充满了灵气的水源生生不息的从底部涌出,水池中间悬浮着一汉白玉床,高度和人的头顶差不多,玉床边垂下了一节玄色的衣角。
阮蔚顺手把衣角给人往上塞了回去。
最近的秋风这么大吗。
“喏,他就搁这儿呢。”
阮蔚往池边一蹲,低着头给池底换新的聚灵石,一边说:“你们要看就看吧,不过都小声点,他睡着呢,要是把人吵醒了……”
“要真吵醒了,我还得谢谢你们呢。”
说到这,阮蔚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怎么叫都叫不醒的人啊。
日日呼唤,夜夜抵眠。
若不是池衿的胸口还有起伏,他手心的莲座里偶尔还有灵魂的波动。
阮蔚简直会以为自己已经疯得可以和一个真人娃娃玩角色扮演了!
阮蔚专心致志的换石头,一时之间,她竟然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完了话还如此安静的环境。
“阮蔚……”
望溪行忽然唤了她一声,这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意味。
阮蔚茫然的抬头看她:“啊?”
只见望溪行的脸色十分难看,她问:“他一般都……躺着不动吗。”
阮蔚点头:“当然,他又没睡醒。”
望溪行:“从来不动?”
“从来不动。”阮蔚很肯定的答道。
阮蔚狐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好奇怪啊你。”
望溪行抬起手,面部僵硬的像是从死人堆里刚爬出来的:“……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诈尸吗?”
听到这句话。
阮蔚的大脑像是被锤子猛击了一下,忽然之间,一片空白。
饶是如此茫然的时刻。
身后那轻巧的落地声也没有逃过阮蔚的耳朵。
面前望溪行的神色已经由震惊转为复杂了,阮蔚第一次对人的微表情所代表的含义这么的迷茫,这短短的时间里,有无数个念头涌上心间,她却升不起任何想要去确认真伪的心思。
这些年来,无数次努力,阮蔚品尝过太多次失望的滋味。
池衿也从未醒来。
怎么会在这时候,这种完全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时候,只是非常平常的某一天某一刻某一秒钟……
忽然。
阮蔚忽然感到脖颈一热。
她垂眸。
如上好的丝绸般的芊芊墨发从她的颈边垂下,和她本身的长发细密的交融着,墨色点滴融入,再是无法分离。
再下一瞬。
滚烫的拥抱从后方袭来,她就这样陷入了忽如其来的殷殷热意之中,烫的她无力挣脱,又激出了眼角薄红。
他的力道很大,牢牢地握住了阮蔚劲瘦的腰肢,又将她向怀中拖。
恨不得将其融入骨血,拥入灵魂。
“师姐。”
一声轻呼。
引得阮蔚猛然回头。
对上了一张她日夜凝视着的脸,这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张能够媲美的脸。
荒唐啊荒唐。
阮蔚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因为不确定,所以很不客气的伸出手,在这张极其惹人怜爱的美人脸上——
狠狠的捏了一把。
池衿嘶了一声:“师姐你干嘛?”
阮蔚怔住,不确定的问道:“痛不痛?”
池衿:“……”
他扬起一个笑,浑身都柔和的像是要彻底融化了阮蔚一般。
“师姐给的都不疼,我都很喜欢。”池衿说。
阮蔚又眨了眨眼。
池衿笑着看她:“师姐怎么了,还觉得是梦吗,不是呀、”
“嘶!疼呀疼呀——”
池衿嗷嗷叫道,他从阮蔚的腰间抽回了一只手,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
阮蔚终于满意的收回了手,“疼就说疼,说什么不疼。”
池衿:“……”
师姐我恨你是根木头!
望溪行也:“……”
你们小情侣要这么虐狗吗,有没有人喂我花生!喂我花生啊!
阮蔚站直身子,池衿也跟着站直,但他没有松开紧箍在阮蔚腰间的手。
阮蔚此时的大脑也还是一团浆糊,但她还记得家里来客人了,要先把客人安排好再说:“哎,望溪行,你要不、要不先上小鱼儿那坐坐?”
望溪行也有点懵,但她知道避嫌:“别,我看不必了,反正我师尊也不在这,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告辞!”
没有留给阮蔚任何拒绝的余地,望溪行拎起纪桦安就跑,那速度快的呀,就跟后边有狗撵她似的。
或者。
她也是被撵的单身狗?
万剑宗师姐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了。
于是。
阮蔚的院中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阮蔚不得不让自己罢工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她刚想转身,腰间大手的存在感又太鲜明,弄得她动弹不得。
好在池衿很快察觉到了阮蔚想要面对面的想法,他直接将人一转,正面的搂在怀里。
阮蔚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上了池衿。
两相对望。
无言之中胜过千言万语。
阮蔚有好多话想要说,池衿也是。但在这样温暖的拥抱里,这样不带任何情欲只为平息思念的对视里,他们只能丢盔弃甲,什么都顾不上,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只是静候此时便好。
……
长久的相拥之后。
阮蔚问:“怎么突然醒了。”
池衿低着脑袋,深深的埋入阮蔚颈窝,闷声道:“不想让师姐等了。”
这样的答案让阮蔚心尖一颤。
“你知道我在等你?”
池衿说:“嗯,我感觉得到,师姐很想见我,越来越想,不想让你等那么久,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醒过来。”
等待的滋味麽。
池衿尝过许多回,最难捱的一次,大概就是阮蔚浮屠塔闭关的六十年吧。
明明互通心意,却不得不分离。
那真是一种难言的痛苦啊,池衿当然忍得快要疯掉。
阮蔚没头没脑的问:
“为什么呢。”
池衿有理有据的答:
“我舍不得。”
舍不得让你等我六十年。
所以拼了命的汲取营养,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竭尽所能的吸引着自己灵魂的碎片,极努力的修补着破碎的灵魂。
舍不得啊舍不得。
所以池衿醒来了。
阮蔚明白。
但她也要说明白:
“我忘了对你说,等待你的醒来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对于阮蔚来说。
爱人并未彻底彻底离开就已经是一件足够让她从深渊中回无数次头的事了。
她不觉得等待枯燥。
而是宁愿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中,更加深刻的去体会池衿曾经的心情,去一遍遍的明白池衿那些不愿向她邀功的付出究竟代表着什么。
池衿眨眨眼。
阮蔚轻轻的抚上池衿的脸,眸中的星光璀璨难掩:“池衿。”
池衿看着她。
阮蔚说:“我爱你。”
池衿的眼睛亮了,像是忽然绽放的烟花一般,将他玻璃瓷器一般的琉璃眼眸照的分外漂亮。
他抿了下唇,才很小心的回答:
“我知道。”
又补上一句:“师姐,我爱你。”
一模一样的对话。
只是对话的人调换了台词,同时,也换掉了背景和环境。
当初池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对阮蔚说的这句话,如今阮蔚却是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对池衿剖白着自己的心意。
不一样吗,其实是一样的。
-
初次心颤。
在还不通情爱为何的时候,阮蔚说:
“我不知道。”
两情相悦。
在月下凤落僻壤静院之际,池衿说:
“我喜欢你。”
“求师姐垂怜。”
阮蔚很快的答应说:
“好啊。”
生死惜别。
在无法长相伴不得不离开时,他们一个说:
“我爱你。”
另一个说:
“我知道。”
复醒相见。
在卷起衣角的秋风里,在无数次时空交汇的时间堆叠后,在对方明里暗里的付出和牺牲中。
阮蔚说:
“我爱你”
轮到池衿时,他既要说:“我知道。”
又不肯不说:
“我爱你。”
或许爱是无法被定义浓度和时间长度的,但每一声卿卿爱语,在亘古长河之中都是被量化的情愫本身。
因为自由的爱。
他们会有无数次醒来和共眠。
无限的时间里。
他们永远相伴相随相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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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娟泻落千池净,凤琵高悬三声鸣。
月光偏点长安客,秋思无声入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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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