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陈默,是在公司楼下那家总是排着长队的馄饨店。那天我加班到快九点,胃里空得发慌,裹着风衣冲进店里时,只剩下他对面那个空位。他穿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手指骨节分明地捏着勺子,见我犹豫,抬头朝我笑了笑,声音很轻:“坐吧,没人。”
我坐下时带起一阵冷风,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椅子,给我腾出更多空间。我的馄饨端上来时,他碗里的已经快吃完了,却没立刻走,反而从背包里摸出一小瓶醋推过来:“他们家醋偏淡,这个是我自己泡的梅子醋,加一点试试?”玻璃瓶身被他捂得温温的,我倒了小半勺,酸意里裹着点清甜味,竟真的比店里的好吃。
后来才知道他是隔壁设计院的结构工程师,总在加班的日子来这家店。我们渐渐成了默契的“饭搭子”,不用约时间,谁先到了就占两个座,点完单把另一份的钱先付了。有次我重感冒,鼻音重得像塞了棉花,他递过来的不只是纸巾,还有一小盒姜茶,“我妈寄的,说比药店的管用。”我拆开包装时,指尖碰到他的手,他的指尖有点凉,大概是刚从外面跑现场回来。
真正让心往下沉了沉的,是去年冬天。我负责的项目出了纰漏,在办公室被总监骂得眼泪直打转,硬撑着没掉下来,回到座位却盯着电脑屏幕发愣。手机震了震,是陈默发来的:“馄饨店等你,加了个卤蛋。”我没回,裹着衣服往店里走,推开门时,看见他坐在老位置,面前摆着两碗馄饨,雾气氤氲里,他抬头看我,没问怎么了,只是把那碗加了卤蛋的推过来:“先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咬着卤蛋,眼泪突然就掉了,砸在汤碗里,溅起小水花。他没递纸巾,反而从背包里拿出个暖手宝塞我手里,是充电的那种,热乎乎的。“我以前算错配筋,被总工指着图纸骂了一下午,”他声音慢悠悠的,“后来发现骂得对,错了改就是了,哭完该吃还得吃。”我吸着鼻子笑,他也笑,眼角有很浅的纹路,“你看,哭完是不是饿了?”
开春的时候,公司组织去郊外踏青,我崴了脚,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揉脚踝,陈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拿着瓶活络油。“我跟同事来这边看现场,”他蹲下来,帮我把裤脚卷起来,手指轻轻碰了碰我脚踝肿起来的地方,“疼不疼?”我点头,他倒了点活络油在掌心搓热,小心翼翼地帮我揉,力道刚好,暖乎乎的。“能走吗?”他揉完问,我刚站起来,他就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到前面的亭子,那边能打车。”
他的后背很宽,隔着衬衫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我搂着他的脖子,不敢太用力,他却拍拍我的腿:“搂紧点,别掉下去。”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青草的味道,我突然很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上个月我生日,加班到十点,走出办公楼时,看见陈默站在路灯下,手里捧着个小蛋糕,蛋糕上插着根蜡烛。“本来想在馄饨店等你,”他把蛋糕递给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板说蜡烛只有这一根了。”我吹蜡烛时,火苗晃了晃,照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许了什么愿?”他问,我没说,其实我许的是,想天天能吃到他递过来的馄饨。
上周四,他约我去江边散步。晚风有点凉,他脱下外套披我身上,外套上有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走到桥底下时,他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不是戒指,是个银质的小吊坠,像个小房子。“我自己画的图,找师傅打的,”他把吊坠戴在我脖子上,指尖碰到我锁骨,有点痒,“我妈说,有房子才有家。”
我摸着那个小吊坠,暖乎乎的。“陈默,”我抬头看他,“我去年在馄饨店许的愿,是想天天吃你买的馄饨。”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把我往怀里带了带,“那得天天加班了?”我捶他一下,他却搂得更紧,“不过也可以不用,”他下巴抵在我发顶,“以后家里的馄饨,我煮给你吃。”
现在我们租的房子里,厨房的柜子上摆着他泡的梅子醋,客厅的沙发上放着那个暖手宝,窗台上晒着他洗的衬衫。昨天他加班晚归,我煮了馄饨等他,他进门时,我把那瓶梅子醋递过去,他笑着接过来,往碗里倒了点,“还是你煮的好吃。”我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吃,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突然觉得,原来浪漫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是有人在你加班时等你吃一碗馄饨,在你崴脚时背你走一段路,在你需要的时候,刚好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