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啊。”林乐知一副很平常的口吻,为萧以祸解释这种现象道:“雾气中因为有水汽凝结,会阻绝一部分声音,所以…”林乐知指向自己的耳朵,“等声音穿过雾气传入耳朵的时候,就会听上去有些怪异。”
林乐知放下自己的手,看向萧以祸道:“那么浓重的雾气,隔着半座山,你都能听到,耳力当真不俗。”
看着林乐知投来的目光,萧以祸眼中带有忖度之色,一侧眼角微微扬起,问道:“这也是你在古籍上看到的?”
听及,林乐知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倒不是。”林乐知一脸确有其事的口吻,心乱而面色不改,随口胡诌道:“我不是比你们早来平海镇几日吗,有一次,我跟子恒来湖边的时候,听几位渔民闲聊时得知的,他们在湖上起雾,一起出湖捕鱼时,隔着雾气说话,声音都会跟往日比有些低沉。你从半山腰还能听到,自然会觉得声音奇怪。”
看着萧以祸投来的探究视线,林乐知觉得自己多说多错,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个……我其实是想跟你道歉,在岛上冲你发火,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因为自己心烦意乱就迁怒于你,对不起,我…”
“此事不是你的错。”
萧以祸打断了林乐知的话,凝着眉头,眼中含有担忧又认真的口吻道。
林乐知的话当即凝在了喉咙里,整个人也仿若凝住了,怔在了原地。
萧以祸在说什么?
萧以祸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林乐知,并不是怀疑林乐知所言,而是他看出了林乐知的状态不对。
虽然林乐知之前也很是能喋喋不休,但他的眼中总是含有一抹狡黠、锐利且自信的光芒,不似现在这般茫然和黯淡,肢体也有些僵硬,手足无措。
这与他以往所知的林乐知不一样。
很明显。
他仍在为没能救下将士们的事自责。
“……你…说什么?”
林乐知不确切的语气问道。
内心深处有种心情呼之欲出,可又不知道萧以祸所指的是什么,因而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迟缓和呆滞。
萧以祸隔着辽阔的湖面,看着被雾气缠绕的湖岛,缓缓道:“随程将军来湖岛的众将士,他们早就身中剧毒多时,纵使他们安然离开湖岛,也时日无多了。”
说着,萧以祸目光转向林乐知,眸色坚定又隐有一抹温柔和心疼,安慰道:“此事,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
“若你畏于权势未揪出真凶,让此案在齐溪那草草收场,才会让诸位将士白白牺牲,令真凶继续逍遥法外,更会令其他与此案有牵连的人无辜遭难。”萧以祸由衷道:“这方面,我不及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萧以祸的话犹如石头抛入湖水般,在林乐知的心间激起一阵涟漪,心头不禁一紧,眼中也随之湿润,眸色动摇。
纵使石头会沉于湖底,湖面回归平静,可这块石头终究是落入了心间。
站在萧以祸的立场上,他能理解萧以祸的选择,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萧以祸。
林乐知的眼睛轻扫过萧以祸曾攀生出黑色纹路的手臂,不过此刻,萧以祸的手臂已被宽大的衣袖所遮盖。
林乐知握紧了双拳,手边的衣衫因林乐知的圈紧的手指而褶皱。
他微微侧过目光,不与萧以祸的视线接触,小声道:“你说你不及我,还不是把保命的药拿了出来。”
说着。
林乐知的手攥的更紧了。
“这才是你刚才想问的话吧。”
萧以祸并非疑问的语气,以几乎肯定的口吻说道,让林乐知含有动摇的瞳眸骤然收紧,愣在原地。
萧以祸不再追问,因为林乐知的反应便已经做出了回答。
“在土庙时我便与你说过,此药对我来说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我也不知道对我是否有用。药本来就是用来救人的,若此药能解程将军身上的毒,用在亟需此药之人身上,便是发挥了其应有的效用,总好过无用。”
萧以祸轻沉了一口气,坦然道:“山洞里的事,我也要跟你道歉,我并非嫌你多管闲事,更非有意与你疏远,我是怕被你发现我身体的异样。”
林乐知看向萧以祸,动摇的眸子里带有担忧和困惑,等待着萧以祸接下来的话。
“你还记得刚上岛时,我突然站不稳,要借你的力气才足以站稳吗?”
林乐知的眸子沉了沉,他当然记得。
那力度掐的自己生疼。
事后他知道萧以祸身中剧毒,才明白萧以祸并非是存心戏耍自己,而是真的难受。
萧以祸笑了笑,坦然道:“当时我说我是故意的,其实是骗你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用内力都将毒压制的很好,体内的毒也没到发作的时日,可不知道怎的,那日在去往湖岛的船上竟有提前发作之兆。”
萧以祸眼中带有歉意道:“当时在洞中也是,我怕被你看出来,才说了伤你的话,我……并非有意。”
萧以祸解释了自己为何会突然那么疏离的原因,可却让林乐知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自己那不就是纯纯拿萧以祸发泄心中不满了吗。
“那你在来湖岛前,可有过同样的情况。”
“有过。”
“何时?”
萧以祸犹豫了片刻,但看林乐知带有探究和关切的目光,萧以祸还是据实以告道:“在你从州庆镇离开的当晚。”
“……”
林乐知当场如雷击般石化在了原地。
怎么回回都是因为自己,他那晚为了跑路,还拉着萧以祸喝酒了。
还不如不问呢。
这下林乐知心中的罪恶感更强了。
看来自己还真是衰星,从跟萧以祸认识到现在,待在一起的时日也才半月多,竟让他多次身陷险境。
“你既然知道自己不能使用内力,干嘛还要动用内力救我,你轻功那么好,是摆设吗,之前在牙人庄的时候,你不跟我打招呼就带我飞来飞去的,怎么在蛇面前就忘了自己会飞了。”
林乐知眼中带着自责与慌乱,语气也透着急切,在萧以祸面前,他总是会丧失自己的从容,变得难堪。
但萧以祸是真的气人。
难道因为是自己写的,自己的娃,才这么气人的吗,关键自己对萧以祸还没招这点,也像极了父母对孩子。
萧以祸没想到林乐知会流露出这样急切和失态的神情,不由的有些怔住了,但心中却是欣喜的。
“清川都跟你说了?”
萧以祸试探性的口吻,轻声问道。
“不然呢!难道我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多次害你遭陷而不自知吗!”
尽管林乐知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但语气因急切带有些不平稳,眼中带有关切,亦有担忧。
“清川和云赫都那么关心你,若你出事了,你可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还有…”我的感受。
后面四个字林乐知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说这样的话,改口小声道:“所有关心你之人的感受。”
自己本来就是一个闯入者。
凭什么让萧以祸相信自己,对自己将一切和盘托出。
“对不起,我以往都能压制住的,我以为会没事的。”
萧以祸的声音软了下来,语气中也透露着自责和反思。
看林乐知沉默不语,萧以祸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了林乐知的面前,林乐知刚要问他这是干嘛,萧以祸便开口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若不信,你可亲自一看。”
林乐知看向萧以祸的衣袖,从刚才他就很在意,也是真的想看看萧以祸的毒是不是压制下去了。
他松开了紧攥的手,萧以祸的目光在林乐知松开手的瞬间,也变得舒缓了许多。
在看过萧以祸,确认过萧以祸确实没事后,林乐知才真的安下心来,整个人也变得放松了许多,不再那么僵持。
看过后,他推开了萧以祸的手臂,略带置气又认真的口吻道:“总之,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从沼泽里救你出来,也算换了你一次恩情,现在我只欠你一次了,我会还的。”
听到林乐知这么说,萧以祸整理好衣袖,笑了笑。
“你笑什么,不相信?”林乐知再度承诺道:“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说话算数。”
萧以祸笑,并非林乐知借机重提他已经还过自己一次恩情,好似生怕自己这边付出比较大,会反悔不作数一般,而是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林乐知。
萧以祸眼中和嘴角带上一抹浅浅的笑意,不慌不忙道:“好,我等你还我。”
其实。
林乐知要对萧以祸表示感谢的,还有一件事。
但因为萧以祸的衣服对他来说过长,从而扫倒齐溪的花灯,发现花灯重量不对这一点,这么糗的事情,打死他都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