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林乐知把三样东西重新放回了原处,但却未合上写有吴三山名字的那一页。
“这三样东西,确实与此案有所关联。这两份,一份是怀风村百姓的籍册,这一份,是与吴三山相关的。”
林乐知指向籍册,褶皱的那张纸页。
“他本名叫徐宁,这张字据,应是他用手中的钱买下平海镇一间房屋的字据,而与立下此证据的,应该是曲江县的某一位县令,具体是谁,这字据上看不出来,但只要从吴三山来到平海镇的时日入手,要想查到是谁,并非难事。”
说着,林乐知将另一本微微推向前道:“这本是常县令查案十一年来的随笔,上面写有怀疑之人,以及常县令多年来无法探明此案的遗憾。”
话落。
程肃微微坐直了身子,瞳眸收紧,正色道:“在湖岛时,你不是说常飞章无权跨地查案,是骗他的吗?”
程肃口中说的他是谁,不言而明。
“我当时说的话,确实也没有骗他,只是我的话并未说尽,只说了一半。”林乐知眼睛微沉道:“将军难道忘了洛止风吗?”
“什么意思?”
“将军不觉得洛止风来到平海镇的时机太过巧合吗?”
迎着程肃愈发凝重的目光,林乐知接着道:“常县令确实无权查案,但也不知别无他法,比如他可以暗中求助于天地阁。天地阁号称没有查不到的事情,天下大小事,皆逃不过他们的耳目。若常县令与天地阁没有暗中往来,洛止风怎会轻易答应他扮成姜怜安,且不早不晚,刚好在将军准备登岛前,来到此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乐知将那本随笔翻了开来,翻至而了半年前道:“从这本随笔来看,半年以前的十多年来,常县令所调查的疑凶都没有逻辑可言,不过所犯何事,只要有嫌疑的,他都会记在这本随笔上。可直到半年前,他对疑凶的调查,缩小为了犯有偷盗罪的人。”
“是吴三山。”
程肃眸色带有肯定道。
“没错,吴三山虽在隐瞒齐溪的情况下,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了常县令,但常县令做官为民,又岂能轻易相信吴三山所言,为保没有错漏,又无权跨地查案的情况下,他只能求助天地阁,帮他网罗与此案有关联的人。”
程肃盯着随笔上出现的一个个人名,眸色收紧,沉声道:“那你可知道这上面,哪一个是他的名字?”
光是十一年前犯下偷盗罪的人,就高达几百号人。
即便能借助黥刑排除掉一部分人,但也还是剩下百来号人。
而且,常飞章在到湖岛看到郭永手上的黥刑之前,压根不知道他们的身上有施过刑的痕迹。
只是根据吴三山所说,往偷盗者身上去查,所以才会有这多达几百号人的名单。
若非,他与吴三山皆身体有疾,且齐溪的复仇计划也提上了日程,在不知晓更多细节的情况下去一点点的筛查,更是遥遥无期。
林乐知眼中带有遗憾和无奈,微微摇了摇头道:“此案长达十多年,犯下偷盗罪名的人不在少数,虽然凭借黥刑可以去掉一部分人,但细数下来,可疑之人还是不少,想要找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况且,他们四人的名字,是否在这上面,也未可知。”
听及,程肃能够理解,可眼中还是带有怅然。
沉默了一会儿,程肃缓缓吐露道:“十一年前,明旭救下我时,因他的衣服被刀剑划破,所以我无意间发现了他手臂上的刻痕。进军营都要脱衣查验,但他的名录上却未写他曾经行过错事,那时我便对他起了疑心,但也并未拆穿,只是对他有所防备。但随着日子久了,我觉得或许是我多虑了,不该以怀疑之心待人,且行过错,不代表就不能悔改。”
“直到那日我与明旭外出办军中事宜,无意间瞧见他与一遮掩面容的黑衣人密谈,回营后不久,我便接到了密令,要我持密令中的藏宝图,前来寻找宝藏。此后,明旭便一直暗中谋划,我怕被他有所察觉,引幕后之人起杀心,即便知道明旭有意挑选伤残之兵,也并未戳穿。”
程肃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以为明旭有所隐情,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我还是不够了解他,连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程肃和洪明旭之间虽互有隐瞒,但他们之间情感却不是假的。
林乐知开口道:“虽不好查,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以及他们的样貌,只要他们一直在这世间行走,就一定会留有痕迹。将军是难得的良将,更是中正之人,爱护手下将士,体恤百姓,连草民为挽留齐溪的随口之言都记得,找到了吴三山的本名,了去了齐溪的一件心事。将军有如此胸襟、大爱,草民相信,终有一日,将军定能查明。”
林乐知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夸赞之言,不知道是不是林乐知太过聪明,说出来的话,即便是夸赞之言,也得让人思虑一番,看不真切。
程肃打量着林乐知,好似在想林乐知此话说的是真是假,是否是违心之言。
少顷。
程肃神情严肃,眸色微敛道:“你虽无嘲弄本将之意,但也是多次对本将不恭不敬,还知道了我此行来平海镇的目的,相当于捏着我的把柄。我让你只身来此,你难道就不怕我叫你来是想杀了你。”
林乐知坦然一笑道:“将军不会这么做的。”
程肃“哦”了一声,眼中起了好奇道:“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将军若想杀我,在湖岛时便可杀了我,没必要等到现在。将军非但不会杀了我,而且还希望这件事能够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能在最短的时日内传扬至整个北齐,或者说…”林乐知眼眸微抬,眼中透着一抹确信,带有笃定道:“传到某个人耳朵里。”
程肃好奇的目光微沉道:“继续说。”
林乐知没有言行端正,带有敬意道:“将军虽说自己疏忽,没将手中的藏宝图藏好,但依草民看不然,将军是有意而为的,一个真的疏忽大意的人,如何能发现洪明旭的异心,以及将士们的身体状况,更不会借助查案上岛。”
听着,程肃的眸色又沉了一分,当中还带有一抹欣赏之色。
林乐知继续说道:“将军若真的意图宝藏,趁夜色,带兵乔装打扮悄悄潜入岛中便是,反正湖岛已然封禁,无人能进入,不是更方便入岛寻宝。偷偷弄几艘小船,我想对将军来说,并非难事,根本不需要大张旗鼓的让常县令解掉封船令,也不需要在客栈包下最好的房间。人尽皆知,对将军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你觉得我为何要这么做?”
林乐知犹豫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抹悲痛与无奈。
“我想……将军也是没有办法,为保下将士们的性命,只得冒险一试。将军早就知道,这次带兵来岛定是有去无回,不管是否能寻得宝藏,来此寻宝藏之人都不会留下活口,十一年前的怀风村百姓便是血的例子。”
怀风村藏有宝藏一事,本就是怀风村百姓的催命符。
无关乎宝藏是否寻到,怀风村的人都会死。
林乐知稍作停顿,眼中悲痛与无奈交织道:“只有大张旗鼓的查案,闹得人尽皆知,难赌悠悠众口,才能让幕后之人有所顾虑和忌惮,不敢轻易对将军和将军带来的将士们下手。将军和同行将士,若是在查案后身死,再想到十一年前怀风村一案,定会引人猜忌,怀疑怀风村一案的背后,另藏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