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知整天一副没心没肺,乐得轻松,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豁达样子,很少露出这样满怀忧虑的表情。
关子恒还没来及琢磨过来自己心中作何感想,倒是先一步笑了出来。
毕竟这样的林乐知,可不多见。
关子恒这一笑,倒把林乐知给愣住了。
他想过自己在问出此话后,关子恒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或气或质问。
再或者把自己骂一顿。
可……
就是没想到,关子恒会笑。
看林乐知有些懵的表情,关子恒忍住了笑意道:“邓洋他们从湖岛回来,便立即去到关我的地方救我出来,从昨晚到去湖岛,他们可没少夸你,这我要是再不知道,那我岂非得装聋作哑才行了。”
“你……不生我气吗?”
关子恒也隐瞒自己的真是所想,如实道:“你我二人多夜抵肩而眠,你手臂的烟云纹疤痕,我早就看到了,我虽有怀疑过你的身份,更几度想问,但也有可能只是巧合。更何况,你不说自然有你的原因,我何必生气或执着追问。”
说着,关子恒的眼中流露出认真道:“林乐知好,无忧客也好,姜怜安也罢,都是你,我看重和在乎的是你这个人,而并非你的身份。”
关子恒坦然而又含有理解,接着说道:“怪不得,你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一切皆由我出面去做,原来是怕别人知晓你的真正身份。”
其实……
林乐知并非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他从来都不是姜怜安。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充满未知,疑点重重又暗藏杀机,若不小心大意,便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牵连身边的人。
隐瞒身份,会更方便行事。
若自己真的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而原本这个人的意识也永远不会苏醒的话,他便打算以自己,也就是林乐知的身份活下去。
所以。
他夹有一点点私心,结识了关子恒。
想法虽是如此,可他所占据的这个身体,始终是姜怜安的,纸终究包不住火,他终究是瞒了关子恒。
担心关子恒是为了安慰自己,林乐知进一步问道:“那……你为何在看到我手臂上的烟云纹疤痕时,神情有所闪躲?”
关子恒瞪大了眼睛,如同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
“虽然我更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但你藏起来的这个来头和身份可不小。这么大的事情,若换你是我,你能泰然处之吗?”
关子恒的这个问题,让林乐知多少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思绪也有些跑偏。
他一进这个世界,便已经在姜怜安的身体里了,说泰然不泰然的,也只能姑且这么着了。
好在。
关子恒不气自己隐瞒于他,让林乐知松了一口气。
关子恒往林乐知的身边凑了凑,目露好奇和赞赏的目光道:“说起来,我在听邓洋讲岛上事情的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了,你居然能仅靠那些微末细节,便能猜出我被人调换了,也太厉害了。”
林乐知微微一笑道:“其实,真正让我确定你被人调换的,是另一个原因。”
因为好奇,关子恒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分,示意林乐知继续说下去。
“称呼。”
“称呼?”
关子恒不解,称呼怎么了吗?
林乐知进一步提示道:“你跟我单独在一起,身边没有外人的时候,最常叫我什么?”
“无忧啊。”
关子恒想都没想当即回应,说完,他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知道关子恒想到了,林乐知缓缓道:“他与我单独待在一处时,从来没有喊过我无忧,都是喊我乐知。”
关子恒毫不掩盖眼中的赞赏,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姜诡探果然名不虚传。”
每逢听到有人夸奖姜怜安,林乐知实在无法与自己挂钩,总觉得那是在说另一个人。
林乐知垂眸遮挡住了自己眼中复杂情绪,微微一笑道:“我们在一起相处了三个多月,自然会更了解彼此一些。只不过,我是无忧客一事,暂不想被他人知晓,所以在推断之时并未尽数说出。但仅凭你曾为我的肩伤涂药,还有这枕头上的不规则污点,以及种种细节为旁证,也已足够支撑推断。”
说着话,林乐知的手轻抚上那块由鱼胶和汗水形成的不规则痕迹,指腹传来平整却不光滑的粗粝质感。
关子恒点头赞同道:“说的也是。”
经由林乐知的话,关子恒进一步提醒并催促道:“你也知道你自己肩膀受了伤,快老老实实躺下休息会,想说什么,等睡醒再说。”
其实林乐知现在一点也睡不着,脑中满是思虑,但他怕关子恒担心,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往床上躺去,但还未完全躺下,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关子恒开口问道。
“我是县衙的衙差,定远大将军请姜诡探去县衙一趟,说是有事相告。”
林乐知与关子恒对视了一眼,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关子恒也想跟着一起去,但还没出房门呢,就被衙差伸出手拦了下来,再次重申道:“将军说了,只让姜诡探一人过去。”
林乐知给以关子恒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放心,将军只是传我过去问下话。”
林乐知忽然忆起了什么,接着说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若我回来的晚了,你先睡便是,不必等我。”
关子恒去不了也只能作罢,担忧之下,他也难以休息,索性将买来都堆在桌上的东西都给收拾一下。
到了县衙,程肃已经在常飞章的书房里等候。
衙差退出去,屋里只剩下林乐知和程肃两个人,林乐知环视了整间书房,书房里挂满了不少书法字迹,从运笔来看,工整俊秀又不失刚劲,都是常飞章亲手所写。
而早年的书法并没有‘夕撇一点’的写法,最近一段时日,才逐渐演变中这种写法,目的就是为了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好顺利实施计划。
“如你所说,郭永他们盗走的财宝,确实仍在吴三山家中,就藏在茅房的墙根下面,翻开堆积的干草,便能看到土壤被人翻动的痕迹。”
“能助将军找到便好。”
程肃见林乐知进来了也不耽搁,将桌子上的东西,推到林乐知的面前道:“我让衙差去寻怀风村的籍册,但并未找到,这些东西是我在常飞章的桌子里面发现的,都被放在一格里,另外两个抽屉都是空的,你看看是否与此案有关。”
林乐知看向堆叠在一起的东西。
最上面的是一张发黄的纸,从纸上的折痕来看,这张纸曾经被整齐叠在一起,上面写有一行小字,并加盖了印章。
盖的是府衙的印章。
从纸张的发黄和磨损来看,这张盖有官印的纸,应当是曲江县上几任的县令所盖,看收据上的日子是四十七年前。
是一张买卖房屋的字据。
卖给何人没写,也没写明多少钱进行买卖的,但所在地却写的清清楚楚,就是海北村最边上,吴三山所住的那套小院子。
林乐知翻开字据,下面的本子没写名,纸页起了毛边,一看就知道经常被人翻阅。
翻开之后才知道是常飞章探查此案的随笔,里面有着十一年来调查到的线索,更多的则是对自己迟迟不能查明此案的愤恨和遗憾。
翻过本子,被放在最下面的便是怀风村百姓的籍册。
按理说,尘封了十一年的籍册,应该满是尘土才是,可这本籍册却只是旧了一些,并不脏,被保护的非常好。
林乐知翻找到了写有徐家的那一页。
与吴三山的出生和死亡年龄相吻合的,唯有在二儿子徐广文去世之后、徐家夫妻离世之前的那个人名。
徐宁。
在徐宁被逐离村子的那一日,便已经被宣告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