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穿肠又一次从魏叔鱼的手中接过了书信,相较于上一封说是信,实际上是军情汇总,这一封信在格式上无疑标准了许多,虽然还没有写明收信人就是了。
也正因如此,对穿肠才会下意识觉得这封信是写给魏叔鱼的。
低头看去,信纸上是极为工整的楷书,自省端正、笔画精细有序,却又隐约中给人一种凌厉之感。
若说字如其人的话,那么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是个高傲之辈。
对穿肠这样想着,魏叔鱼则看了过来,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后,噗嗤一笑:“别被那家伙骗了,论及恶劣程度,写这封信的人,比我没好到哪去,你所见到的,也都是他想让你见到的罢了。”
说完,他随手取来笔墨,写下‘天道酬勤’四个大字,从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一种坚韧不拔又老实敦厚的感觉来。
魏叔鱼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这种带有欺骗性的字体,多长几个心眼的人,都会花些心思去练习。
当不得真。
对穿肠:“......”
他今天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心脏了。
文人什么的,好歹还留有一点节操,不乏以文字会友的想法,所以哪怕一个人的字很丑很怪,例如对穿肠,也没有过模仿别人笔迹作文书写的念头。
更不用说魏叔鱼与写这封信那人这般,为了故意误导别人,而在与人信件往来的过程中,故意用笔迹风格去误导别人。
只能说,论心脏还得是你们。
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对穿肠继续看了下去,信件并不算长,内容也没什么营养,就是一封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问候信。
只是有些奇怪,这封信并没有上款,也就是没有说明是写给谁的。
“奇怪,真是奇怪。”
期间对穿肠又尝试了几种破译暗号的手段,可都一无所获,才再次看向了魏叔鱼的方向。
“啊?”魏叔鱼看了过去,见对方眼中满是疑惑,才后知后觉的一拍脑袋:“忘记了,你们这边不流行这个......我找找。”
他说着,在噬囊中找了起来,不多时,一本明显有些破旧的泛黄书籍被翻找了出来,随手丢了过去。
“你手里的信,要和这上面的内容比对着看,或是缺字,或是多字,最终拼凑在一起的内容,就是信上真正要说明的内容。”
“你直接把内容告诉我不行么?”对穿肠眼角微微抽搐,这本书有两个指头那么厚了吧?
“这怕是有点困难,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封信究竟写了什么。”魏叔鱼无奈摊手,在对穿肠那仿佛在说‘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中,更无奈的开口了:“拜托,那本书有我两个指头那么厚了,信上还没提究竟是要和哪一页作比对,天晓得要翻到猴年马月去。”
对穿肠眼角抽了抽,好吧,听了对方的理由,他忽地不那么意外了。
不过......对穿肠从一旁的矮桌上拿来了信封,在封口上残留的火漆印上仔细看了看后,才是说道:“这上面似乎有点线索。”
“有就有吧。”魏叔鱼不为所动,似乎对信上的内容并不在意。
说来,这封信也只不过是他回来的时候,捎带手从一个蒙元密探的身上顺来的。
对于他而言,只要这封信没有送到,结果就坏不到哪去。
对穿肠却有些好奇,蒙元世子为什么会写这样一封信,还用了那么多的小心思,而这封信,又是写给谁的。
在种种好奇的推动下,对穿肠按照成火漆印上得来的线索,最终找到了与信件内容比对的文章。
一番摸索之下,他将自己破译出来的内容,写在了纸上。
“我已重获肉身,望贤弟能早日说动宋缺......”
“宋缺?”
对穿肠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个和刀过日子的男人。
平生所追求的武道,便是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为此,这位明明年轻时也算风华绝代、俊秀绝伦,不乏绝色侠女爱慕的家伙,最终却娶了一个丑女为妻。
不过却没有人因为这个原因去嘲笑他是疯子傻子,因为对方的武道修为在那之后, 的确突飞猛进,时至今日,甚至已经几乎成为了大宗师之下最强者的有力竞选人。
他的实力与势力,足以让那些人闭嘴。
这封信是写给宋缺......不对,是写给宋缺身边人的?
蒙元世子和宋缺?
这不是扯淡吗?
要知道,这位大高手可是坚定的民族主义者,毕生所求,除了刀道至高境界,便是收服汉人江山。
可如何收服汉人江山?
归根结底,还不是要驱除鞑虏,也就是驱除蒙元鞑子。
这两个人,按说只可能是对手,而没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相较之下,反倒是宁王起事之前,曾想过邀请这位宋阀主加入助拳,并保证登基之后,以驱除鞑虏为己任。
不过最终这位宋阀主还是以时机未到为由拒绝了。
一旁,魏叔鱼也拿过对穿肠整理出来的内容看了两眼,便兴致缺缺:“许是碰巧的一步闲棋吧。”
......
......
“的确,我也没想到,那家伙运气竟然这么好,能娶了宋缺的女儿。”
蒙元,方夜羽的府邸。
如今方夜羽在床榻上盘膝而坐,堪称空谷的丹田,自无形中生出一个真气来,缓缓壮大。
过程中,自他身后浮现出一个面庞有些病态的青年。
模样与之一般无二,或许还要更加稚嫩一些,似是二重身,可气质上又有些不像。
这也难怪。
就在前不久,方夜羽受到了前线一万两千余名将士尽数覆灭,无一幸免后,心中不免生出绝望。
却也没觉得自己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直到,又一则消息到来,有宗师武者偷袭边镇,趁大营空虚,斩杀了一位边军极有威望的将领后,又将粮草付之一炬。
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方夜羽觉得无法翻身。
万念俱灰之时,他接受了二重身的要求,将身体交给了对方,以换取翻盘的机会,不过他最后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以二重身的形式存在,他想要见证自己的二重身将自己失去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全部抢夺回来!
二重身自然是答应了。
且不提自己何苦为难自己,便是二重身的存在,就如同高空走钢丝,在本体强大,二重身孱弱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太多的主观能动性。
简而言之,就是只能看,不能动。
“宋缺此人,我也有所耳闻。”原本体、现二重身的方夜羽开口说道。
何止是有所耳闻这么简单。
准确来说,所有魔门中人,对宋缺之名都是如雷贯耳,凭借高绝的实力,曾先后追杀天君席应与石之轩,逼得前者远走西域,后者倒是没了下文。
足可见其实力强横。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此人极其排斥蒙元,因此即便蒙元在大明多处都留有情报暗探,唯独岭南是绝对的视野盲区。
“仅凭一个女婿,怕是无法让他倒向我蒙元吧?”二重身·现问道。
方夜羽·现笑了笑:“不是怕,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倒向蒙元,至死都将是我蒙元骑兵南下,一统江山的大业路上的一块硬骨头。”
“那你还......”
“试探一下罢了,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么?”二重身·现陷入了沉默。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先不说宋缺那家伙了,你准备怎么破局?现在总能和我说了吧?”二重身·现问道。
他知道,对方既然敢于接手他的肉身,接手他的命运,就一定有破局之法,只是此前自己尚未答应对方的条件,所以对方才不跟自己透露。
现如今却是没了那么多的忌讳。
“这是当然。”方夜羽·现笑了笑,“我的计划很简单,徐徐图之,先将祝玉妍调走再说,不然就她来这里的频率,就算是有再多的补药,这具肉身也摆脱不了炉鼎的命运,更不用说反向采补。”
听到这话,二重身·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要是能调走祝玉妍,他早就行动了,那还会等到今天。
真以为他喜欢手冷脚冷的感觉么?
“亏你被她采补了这么多时日,却连她为什么采补你都不知道。”方夜羽摇了摇头。
二重身疑惑道:“难道不是为了增进实力?”
“那她又为什么增进实力?”方夜羽反问。
二重身想也未想:“还能因为什么,武者追求更高的修为境界,还需要理由吗?”
“总归是要有一个理由的,就好比你我二人,为何如此努力想要摆脱当前的命运?”方夜羽反问,见二重身面露沉思之色,继续说道:“尽管你不想承认,可却不得不承认,祝玉妍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段都是极品,仿佛一块被上天雕琢的绝世美玉,岁月亦无法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瑕疵,固然索取频繁了一些,可你若安于现状,以自身唯一炉鼎的重要性,祝玉妍也会在你作为炉鼎的药效不济时,设法帮你突破。”
“所以,你为什么还想要摆脱当前的命运?”
“废话,当然是因为......”二重身忽地说不下去了。
并非茫然,而是不敢。
方夜羽笑了笑,一语道破:“是因为你想当皇帝!如今皇上虽正值壮年,可膝下皇子,皆是不堪大用之人,而我蒙元的皇位继承,并没有沿用前朝的嫡长子继承制,而是通过忽里勒台大会推举选出。”
“因此,同样身负皇室血脉的你,也具备成为皇帝的资格。”
“所以,你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优秀,证明给所有人看,你比如今的那几位皇子,甚至蒙元皇室这一代人,都要适合成为皇帝。”
“可皇帝又怎么能是任人采补,哪怕连一丝主动都无法占据的炉鼎呢?”
“不错,正如你所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可这又有什么问题?”二重身被叫破了心事,似有些恼羞成怒了。
方夜羽却笑了笑:“这没有任何问题,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么?”
“你是说,祝玉妍也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才急于增强实力?”二重身回过神来。
“不错,她固然是宗师圆满的高手,可更是一个女人,一个被负心人伤得很深的女人。”
“为了报复那个负心人,她可是什么都愿意牺牲......”
说到这,方夜羽抬眸朝镜子中看去,戏谑道:“不然你还真以为他贪图你的男色?”
“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将祝玉妍调走,就绝非一句空谈。”
“我想......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不会猜不到她想要报复的那个人是谁吧?”
“哼!”似有被轻视的不满,二重身冷哼一声,却也皱起眉头:“可石之轩此人行踪飘忽不定,自那日与庞师一战过后,再没了下落,又如何用他来调走祝玉妍,还是你觉得自己能骗过那个女人?”
“或许可以试试,如果不怕被报复回来的话。”方夜羽调息过后,挪动着下了床榻,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枸杞养生茶,轻轻一抿:“不过没必要,正如祝玉妍的死穴是石之轩,我们只需要拿捏住石之轩的死穴,再放出消息,便能将他引出来......或许都不需要我亲自出手。”
“呵~”二重身嘲弄一笑。
方夜羽挑了挑眉头:“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要知道,咱们现在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你再这样,信不信我直接摆烂,到时候相妻教子,过女耕男织的生活?”
二重身(方夜羽):“......”
见他不再说话了,方夜羽才轻哼一声,将枸杞养生茶放下,长舒一口热气,道:“说起来,你这家伙还真是幸运,虽然被祝玉妍给盯上了,却也机缘巧合之下,与石之轩的女儿有了接触。”
“石之轩的女儿?!”
二重身当真被惊住了。
“唉,所以说啊,你这家伙输得一点也不冤。”方夜羽叹了口气:“若不是涉及到了自己女儿的安危,你真当石之轩闲的没事干,去找庞师约架?”
“要知道,石之轩现在的状态可算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