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
他低声骂了句,唾沫星子溅在结冰的地上,瞬间冻成了小冰珠。
“都尉,要不…… 咱们弃寨吧?”
一个新兵突然哭出声,手里的枪抖得像风中的草。
“往矿洞里钻,说不定能从后山的密道跑出去……”
“跑?”
王休弯腰捡起刀,往栅栏上狠狠一劈,木屑溅了满脸。
“你以为矿洞是你家后院啊!?”
“后山的密道只能容一个人爬,薛万彻的人堵在洞口,咱们就是挨个送死!”
“而且不战先退是什么罪名?你不知道吗?”
他转身登上箭楼,亮银甲的肩甲撞到木柱上,发出 “哐当” 一声。
“传我令!把所有箭矢都搬到东侧栅栏后!”
“投石机对准窄路,滚石堆在寨墙根,弓箭全上弦 —— 就算死,也得让他们扒层皮!”
箭楼的木板被踩得 “咯吱” 响,王休扶着栏杆往下看。
弟兄们正往栅栏后搬箭矢,一个个冻得脸通红,却没人吭声,只有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那个哭鼻子的新兵,正咬着牙往投石机上搬石头,小脸憋得发紫。
就在这时,西侧山梁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是厮杀声,是旗帜翻动的 “哗啦” 声。
王休猛地回头,看见密密麻麻的旗帜从松树林里冒出来,像突然绽开的黑花。
最前面那杆大旗上,绣着个 “杨” 字,在风里猎猎作响。
“是援军!”
老兵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是杨五郎将军的人!”
王休的眼眶瞬间热了。
他看见杨五郎的皂金枪在山梁上划出一道弧线,枪缨上的红绸像团火,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原来父亲早就安排好了,不是让他们死扛,是让他们拖着,等这张网收紧。
他抹了把脸,不知是雪还是泪,突然觉得手里的刀轻了些。
“弟兄们!”
王休扯开嗓子喊,声音劈得像被风撕过的布。
“援军到了!给我打!让太原军瞧瞧,谁才是沙河县的主!”
栅栏后的士兵们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连那个哭鼻子的新兵都举起了枪,眼里闪着光。
午时三刻的号角声像一柄巨斧,劈开了沙河县上空的云层。
薛万彻的投石机率先发难,三十架木架同时扬起
巨石在阳光下划出暗黄色的弧线,带着呼啸砸向铁矿的栅栏。
“轰 ——”
第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碗口粗的木栅栏像被顽童踢中的积木,瞬间塌下半边。
木屑混着冻土飞溅起来,像一场炸开的冰雹,砸得寨内士兵头破血流。
“冲!”
李孝恭在阵后嘶吼,手里的刀鞘往马臀上猛抽。
“拿下铁矿,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太原军像被激怒的蚁群,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涌。
最前面的士兵举着盾牌,用刀斧劈砍残存的栅栏。
后面的人踩着他们的肩膀往上爬,甲胄碰撞的脆响、呐喊声、惨叫声混在一起,在山谷里翻涌。
王休站在寨墙后的土坡上,亮银甲早被血污浸透。
他挥手掷出一支长矛,精准地刺穿了一个爬栅栏的太原兵咽喉。
厉声吼道:“滚石!擂木!给我往下砸!”
寨墙上的士兵立刻扳动机关,早就备好的巨石、整根的松木顺着斜坡滚砸下来。
巨石砸在人堆里,瞬间能碾出一片血雾。
松木带着风声横扫,能将一排士兵的骨头扫断。
箭雨从寨墙后泼洒而出,羽箭穿透棉甲的 “噗嗤” 声此起彼伏。
窄路上很快堆起半人高的尸山,血顺着雪水往谷底流,把冰层染成一片粘稠的暗红。
杨五郎在西侧山梁上看得清楚,他按着副将的肩,指尖几乎要嵌进对方甲胄的鳞片里。
“别急,等中军过了山口再说。”
他看着薛万彻的亲卫营开始往前移动,那面 “薛” 字大旗离铁矿越来越近。
“将军!薛万彻的中军过隘口了!”
副将指着窄路中段,那里的人流最密,像被掐住的脖颈,进退不得。
杨五郎猛地扬起皂金枪,枪尖直指天空。
“左路抄后,右路堵口!把口袋扎紧!”
话音未落,西侧山梁的松树林里突然响起震天的呐喊。
一万五千镇山军像从地里钻出来的猛虎,举着长矛、砍刀冲下斜坡。
他们脚下的积雪被踩得飞溅,玄色的甲胄在阳光下连成一片涌动的黑潮。
最前面的士兵嘴里咬着短刀,手里攥着绳索,竟是要直接捆住太原军的退路。
“滚石!”
杨五郎又是一声令下。
山梁两侧早堆好的巨石被推下山,“轰隆隆” 的轰鸣盖过了所有声响。
巨石在窄路上翻滚碰撞,瞬间堵死了山口,把薛万彻的大军切成了两段。
“怎么可能?!”
薛万彻猛地勒住马,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从山梁上涌下来的镇山军,脑子里 “嗡” 的一声。
那片歪脖子松林!
他果然没看错!
可李孝恭不是说王休兵力空虚,连援兵的影子都没有吗?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中计了!”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挥刀砍翻一个冲过来的镇山军,刀刃劈开对方甲胄的脆响让他稍微清醒。
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
“后军变前军!冲开山口!”
薛万彻调转马头,枪尖直指被巨石堵死的隘口,“给我杀出去!”
可已经晚了。
杨五郎的人像潮水般漫过隘口两侧的山坡,弓箭从高处往下射,把试图清理巨石的太原军射成了刺猬。
窄路里的士兵挤成一团,连挥舞兵器的空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镇山军的刀斧劈下来。
李孝恭站在乱军之中,棉袍被呼啸而过的箭矢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铠甲。
他望着从山梁上涌下来的镇山军,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漫山遍野的玄色甲胄,像突然涨潮的黑海,瞬间就漫过了太原军的阵脚。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喃喃自语,手背上的伤口被冷汗浸得发疼。
他原以为杨五郎最多带几千人来,撑死了能拖住薛万彻,却没想对方竟把上万的精锐全押在了沙河县。
身边的亲兵被镇山军的长矛刺穿了胸膛,血喷了他一脸。
李孝恭抹了把脸,尝到满嘴的腥甜,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慌乱。
他想让李建成吃败仗,想让这铁矿之争变成太原军的拖累,可没想让这两万太原军的弟兄变成填坑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