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琮一愣,缘子便起身接着说道,“你会不会真的病入膏肓了,然后不告诉我?”
完颜琮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发丝说道,“所以你刚才就是想到了这些,才哭得那么伤心?你……舍不得我?”
缘子的表情有些愠怒,都到了这个份上,他难道还在质疑这个!
完颜琮马上就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找补道:“我就是太激动了,口不择言,我一直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只有我会舍不得你,我对你……似乎可有可无,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完颜琮生怕缘子又气自己,接着道,“我不会骗你,不会瞒你,就算这么一天,也会早早告诉你,我们一起面对,绝不会一个人偷偷离开,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而且,看到你舍不得我会这么伤心,我又怎么能忍心丢下你一个人呢。”
唔……
完颜琮的话刚说完,缘子就迫不及待的吻了上去,毫无章法却如暴风骤雨,完颜琮微微错愕,反应过来便热烈急切地对她攻城略地。
喘息的间隙,缘子默默想着,要早一点带完颜琮回去,让师祖再好好给他看看,她总是不放心,如果有师祖、蝶漪和完颜琮自己这三个圣手在,应当就稳妥许多了。
看到缘子出神,完颜琮有些吃味,一口咬住小樱桃,口中含糊道,“不许想别人。”
阿烈和清澜很少有一起来找缘子的时候,缘子一见到二人,便知道事情不简单。
她接过密信,是宗祯一封、荆彬一封,全部看完后,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她猜的差不多,竟然真的是他,如果是这样的话,血净中还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任的。
“执金吾,是不是杀害梦言的凶手找到了?”清澜有些迫不及待。
缘子看着两人的眼,看来阿烈知道内情,清澜还不知道。
“还不确定,你们先不用关注此事了,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珠罗,还有瓦解他们这边的线网。”
两人点头,“可是珠罗实在狡猾,这么久了,竟然一点踪迹都没有,之前在这边的山头还能见到她的人,现在也是全然消失了。”
“想要钓大鱼,就得有足够分量的鱼饵。”
阿烈问道:“执金吾已经有对策了?”
缘子想着前几日完颜琮给完颜珣传递的假信号,莞尔一笑,“传信给子陶,就说在汴梁找到了我的踪迹,只是我失去了记忆,还大病了一场,恐难以顺利回宋,请求他多派些人手来接应。”
“真的要撤回吗?”
清澜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缘子意味深长道,“当然是真的,我们自己人如果都不相信的话,又怎么能让珠罗相信呢?”
清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会安排好的。”
这个消息放出去的话,缘子必然会有风险,那么他们就要好好布局。
就在阿烈和清澜觉得这次的会面大概要结束了的时候,缘子低着头开口,“还有件事……”
?
两个人都觉得怎么执金吾突然扭捏起来了呢。
缘子鼓足勇气,一口气将完颜琮那天的事情说完,然后丢下一句,“那个,你们看着办吧。”
缘子像逃跑一样回到了屋内,留下阿烈和清澜面面相觑。
两个人也反映了一会才知道缘子为何会这样,确实……有些……
阿烈主动说道,“那这件事就由我来办吧。”
清澜可没想抢这个活,直接“嗯”了一声,太恶心了,她一想到太监想要做什么……心里就开始泛呕。
她还是将另一件事做好吧。
上元节后,史氏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和雨歌的关系也是一天比一天好,就在雨歌和曾钟娥商量要不先将史氏和季奴送去九村的时候,史氏也找到了她们。
“什么?你要走?!”
曾钟娥不可置信。
“对,我一个人走,季奴留下。”
“为什么?你千里迢迢冒着风险来了临安,然后又要回宝应?”
雨歌瞬间来了脾气。
“为了见你,也为了把季奴带来给你。”史氏怕她误会,赶紧温和道:“一方面,季奴太小了,我们不忍心他跟着我们冒这个险,还有便是,他虽非我亲生,却一直养在我膝下,你也是他的长姐,以后长大了,你也能有个弟弟傍身,不至于全无亲人。当然,将军府对你的照看是另一回事。”
雨歌无言。
她大可以认为这是他们想让她照看季奴的说辞,包括之前的举动,但是她不想计较这些事了。
季奴真拿她当姐姐的,稚子何辜。
只是……史氏为何要回山东,定是抱着和贾涉同生共死的决心,所以,她们有可能不会再相见了?
当真如此亲缘淡薄?只有这一段情吗?
曾钟娥拉住史氏的手,“你去意已决,我们拦着你,反而遭埋怨,做行伍之人的亲眷,我懂你的想法,我的姐姐当初也是这样做的。”
雨歌知道这是说的静纯姑娘的母亲,她们都有自己的宿命,非常人不能解。
她忍着心内的酸楚,“我会照顾好季奴的,你……”
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口,再说下去,就会暴露她的情绪。
“将军正在回来的路上,等他还朝,定能将边境情况重新在朝堂是议一议,山东情形说不定会有好转。”
史氏微笑着点头,“此番回来,没能和将军见上一面,亲自拜谢他的恩情,实属憾事,山东之事,牵扯过多,还需从长计议,若是将军再因我们的事情……那我们就万死也不足惜了。”
年后,史弥远的禁足便解了,没有什么更大的过失,这个时间也到了,官家也没理由关着人家。
更何况,朝中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统领百官、为他分忧。
但史弥远这人一向和赵竑不睦,赵竑前次因吴尚书而将史弥远斗败,史弥远这半年定然憋着报复呢,必须得找个人回来制衡他,才能让朝局免于动荡。
思来想去,杨祖春便是不二人选。
正好襄阳打了胜仗,金军已经撤出,那里暂时不需要杨祖春坐镇,官家便一纸诏令将人召回。
杨祖春知道官家这时更需要他,安排好了襄阳的守备,便立即往临安赶。
雨歌知道将军要回来,也感觉有了主心骨,“就不能再多等几日吗?”
“越等越会舍不得,既然早晚要走,趁现在下了决心,就动身吧。”
舍不得什么呢?不言而喻。
“可是史弥远的人说不定还没放下戒心,你这样出城,能行吗?”
曾钟娥似乎早有准备,“我会去和宗祯说,让他派人手护送出城,我相信应当无事。”
杨祖春回临安后的三个月,完颜珣不顾太原刚被蒙古军攻陷,兵分三路,向宋发动新一轮军事进攻,西起陕西,东至江淮。
东路方面,金军连下濠州、滁州、兴州等地,贾涉因得到了山东忠义军的支持,尚可维持。
“官家,休战议和吧,此时金军不过是为了出口气,他们需要钱粮和蒙古打仗,只要我们提出休战,他们肯定不会拒绝。”
史党中有人站出来上表,官家也有些动摇。
他看向杨祖春,这是他召回来平衡局势的,又不能再派出去,难道堂堂大宋除了他,无人能领兵打胜仗?
杨祖春似乎感受到了官家的心声,站出来道:“失去数城、闻者痛心,但前次金国求和我们拒绝了,我们若是再求和,必定会付出数倍于前次的代价。”
朝堂上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杨祖春心中也知道,他手下的将领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韩将军的人,也就是史党一派,这些人根本就不想打仗,不能指望他们,而自己又不能离开临安。
“官家,山东的忠义军此次颇有章法,助我军守城,还有之前的红袄军,在襄阳一战中也出力颇多,臣以为,只要将各地的义军稍加整编,为我所用,定会大大增强我军兵力。”他说着,又面向朝堂众人,“刚才李大人也说了,打仗要靠钱粮,我们背靠江南富庶之地,有钱有粮,而金军腹背受敌,如今丢了几座城,我们就要将能赢过他们的钱粮拱手让人吗?”
殿内又是一番争论,官家清了清嗓子,“朕并未收回杨将军手中的军权,你虽然身在临安,仍有调兵遣将之权责,既然你胸有成竹,想必已有谋略,朕就再给你三月时间,若战局仍无转机……”
“臣自来谢罪!”
未等官家说完,杨祖春便拱手说道,他与官家对视,这是君臣也是兄弟之间的默契,他知他不想议和、需要提振士气,便主动站出来,他亦知。
史弥远见这两人一唱一和,也知道暂时不能轻举妄动,好不容易解了禁,便不能去拔老虎的须子,得徐徐图之。
三个月,他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只是,金国宫廷那边,最近似乎没了动静,消息全部石沉大海,他心中隐隐不安,要两边同时行动起来才是。
石沉大海的消息去了哪里,缘子也不知。
按照完颜琮的计划,和史弥远接头的太监因秽乱后宫之嫌在完颜珣的宫廷大清扫中被揪出来,他之前服用了几次从太医那里偷来的秘方,虚不受补,本就要完蛋了,几次严刑逼问之下直接死在了刑室。
这人死了之后,缘子便让阿烈留意着史弥远那边传来信件的动静,必须立即截获。
但始终杳无音信。
她不太相信史弥远能够坐得住,毕竟临安的朝堂局势动荡、边境的战况也几天一变,他肯定会和这边有所联络。
这个钉子拔掉,不代表不会有新的钉子。
那个太监只是图谋钱财,若是这些信件被完颜珣直接看到,说不定会选择和史弥远合作,这样里应外合起来,宋就太被动了。
“继续找,还有珠罗那边,也一直没动静?”
阿烈看了一眼清澜,清澜也无奈地摇摇头,“子陶回信说这件事太过重大,得慢慢谋划,但现在也没个章程出来,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她说这些的时候还带着怨言,她们最初来金国不就是为了找执金吾嘛。结果现在找到了,又说一时难以营救,让他们稍安勿躁,等待命令。
缘子笑了,“没事,他们没有章程,你就拟个章程出来给他,子陶作做事一贯小心谨慎,你们定一个万全的计划给他,要是可行,让他直接派人就好了。”
清澜皱眉,她到时真有计划,可是那个计划是她们真的要撤出的时候执行的啊……
“别这么苦大仇深的,想当初你们来金国的时候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现在不是比那时好多了嘛,多少之前不敢想的事情都一件件完成了,我相信你们。”
清澜看向缘子似乎会发光的大眼睛,斗志又被点燃,“是!”
缘子从密室出来,就见宝嘉已经候在门口等她,一脸急色。
“怎么了?”
“那个太医又来了,已经到了庄子外面的小路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打算去叫你了。”
缘子了然,原来如此。
“行,我准备一下。”
太医上次回去确确实实是将所见所闻只字不差的回禀给了完颜珣,完颜珣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命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来给完颜琮会诊,要是治不好,提头来见。
然后……这昔日静谧的庄子便开始接待起“客人”们。
完颜琮说完颜珣可能不会是真想救他,或者说,救没救下来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完颜珣要“尽力”。
至少他努力了,可以让他自己内心无愧、也可以赢来天下人的赞美。
谁不希望听到兄友弟恭的故事呢。
完颜琮对这些太医的头到底能不能保住不甚在意,和他与缘子脱困比起来,孰轻孰重,自己心中的天平早就偏的不能再偏了。
他是可以义诊,治病救人,但他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
只是珠罗一直没有找到,计划不能照常进行,缘子不会放心就这样回临安,所以他在当初那个太医说的一个月左右的期限要到的时候,特意好转了自己的病情。
所有会诊的太医都如释重负,有说医史奇迹的、有说皇恩浩荡的、还有说老天保佑的。
缘子和宝嘉一起憋笑,然后完颜琮的病情就一直好好坏坏地变动着,牵动着这些太医们的心。
在得出和上次诊脉没有太大变化之后,缘子送走了今日来的太医。
在完颜琮的病情稳定后,又换回了最初的那个太医来不定期探脉,不定期的原因,就是看完颜珣的心情。
东风暖,柳线斜。
缘子回到屋子,将门窗打开,偏西的日头洒进来的光毛茸茸的,晒得完颜琮痒痒的,看着她发笑。
“我都不好意思再骗他们了,让你手下人快点吧。”
缘子嗤笑一声,“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说谁?”
看着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来,缘子赶紧改口,“我说错话了。”
看起来病中娇娇弱弱,发起狠来自己也总是溃不成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晚了。”完颜琮将双腿从床上放下,站起身走过来捏了捏缘子的鼻子,“我会向你证明我自己的。”
“不用的……”缘子谄笑。
“用!”
“真不用了……”
完颜琮将缘子紧紧搂在怀里,“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回家啊,过着想抱你就抱你,想搂你就搂你,想……”
听着完颜琮未尽即止的话,缘子顺势笑着问道:“想什么?”
“你知道的啊。”
缘子抽出手拧了拧他的腰。
“我也想快一点啊,金军连克数城,我爹他们肯定都急死了。”
“局势不等人,要不要下点猛料?”
缘子抬头看着完颜琮,严肃道:“你可千万不要背着我偷偷做什么,我这边自有打算,就算慢一点,至少稳健。”
“好,都听你的。”
缘子努努嘴,“你才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呢。”
完颜琮将怀中人又紧了紧,甚至笑着抱着人晃了晃。
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幸福中又带着酸涩,门外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人心中拨过一盘算珠,眼底又冷了三分。
那史弥远的书信到底去了哪里呢?
汴梁郊外的一个茅草屋内,珠罗将手上的几封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露出阴鸷的目光,“她想走?我不仅要让她走不了,我还要让她回不去!”
“你是不是有计划了?你说,我们就去做!”
珠罗现在手下只有十几个人了,扎阿那被完颜珣软禁后连他手下的人也都跟着被收编,宫里面的人手还经历了大清洗,就只有当初跟着她去襄阳的人了,经历了几场仗还损失了几个……
她被暴露擅离军营后便被通缉,这些人自然也在被通缉之列。
她还自作主张帮完颜珣盯着完颜琮夫妇呢,结果竟然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她回不去……缘子也别想回去。
愿意跟着她的人仍对她马首是瞻,也曾想过去宫中救下扎阿那,毕竟那才是智囊,但宫中的人传信说没有必要了……那人最后一次传信就是说宋人和太监往来书信的事。
太监出了事才被那人发现,可惜那人发现这事没多久,也再没了声息。
不过珠罗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叫人盯紧往来宫中的信件,终于又截获了几封书信。
这个太监应当是和宋国位高权重的人有勾结,珠罗敏锐地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调动在宋的人手查了许久,才知道幕后之人竟是丞相史弥远。
珠罗觉得这不仅是自己翻身的一个好机会,也是缘子不能翻身的好机会。
这时宋那边又传来了要营救缘子的消息,她觉得需要双管齐下。
“派人去和史弥远联络,就说我要和他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