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刚才匆匆赶去查探情况的秦芳华终于缓缓地走了回来。她一回来,就听到了秦扶疏说自己是秦家人的那句话。
秦芳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她恶狠狠地瞪了秦扶疏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然而,秦芳华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转向时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郡主明察,这人现在虽然姓秦,但其实他原本姓陆,跟我们秦家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所以,严格说来,他根本不能算是我们秦家人。”
时茜听完秦芳华的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映日,先暂停行刑。”
映日听到时茜的命令,立刻松开了抓着秦扶疏头发的手。
秦扶疏的头发突然得到解放,他如蒙大赦,赶紧识趣地低下头,同时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多谢郡主饶了小的一命。”
然而,时茜却似乎并不领情,她淡淡地说道:“谁说本爵要饶了你?本爵只是说暂缓行刑而已。”
秦扶疏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跪在地上,拼命地朝时茜磕头求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啊!”
时茜对秦扶疏的求饶完全无动于衷,她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而是将目光直接落在了秦芳华身上,接着说道:“芳华,你过来,与本爵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秦芳华轻声应道:“是,郡主。”话音刚落,秦芳华便移步到了时茜身旁,将嘴唇贴近时茜的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待说完,便缓缓退到一旁,静静地站立着。
而此时的时茜,听完秦芳华的耳语后,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
一直跪在地上磕头的秦扶疏,虽然没有听清秦芳华到底对时茜说了些什么,但从时茜那句“原来如此”中,他也能猜到秦芳华肯定没有替自己说什么好话。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确实没有做什么值得被人称赞的事情。
现在的秦扶疏心里很明白,如果秦芳华和秦家都不为他求情,那么郡主贞瑾伯爵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治他的罪。
想到这里,秦扶疏心急如焚,边不停磕头边说道:“芳华妹妹,你看在我娘嫁给了你战亡的五伯,是你五伯娘,而且我现在也姓秦,名义上也算是你五伯的孩子,是给他延续香火的人呢。
就看在这情分上,你帮我向郡主求求情吧,让郡主大人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秦芳华怒不可遏地吼道:“住口!你若不提五伯,我或许还不会如此愤怒!”
秦芳华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我五伯,他可是为了保家卫国,英勇地战死在沙场上啊!他离世时,尚未到弱冠之年,甚至还未曾成家!”
秦芳华的眼眶渐渐湿润,回忆起大伯父与她说起五伯的点点滴滴,心中充满了悲痛。
“当年,我祖母偶然间见到你和你娘被卖给他人去配冥婚,便心生怜悯动了恻隐之心,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母子就这样无辜丧命。
于是,祖母她费尽口舌,为你们向买你们母子配冥婚的人家求情,然后又花了两倍的银子将你们母子赎买回来,最后还做主让你娘嫁给我那已逝的五伯,给了她娘一个名分,也让你顺理成章地冠上了秦姓,成为了我五伯的孩子。”
说到这里,秦芳华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难掩内心的愤慨。
“虽说你与我五伯并无血缘关系,可自从你冠了秦姓,你娘成了我五伯娘,秦家可曾有半分亏待过你?”
秦芳华的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秦扶疏的后脑勺,仿佛要透过秦扶疏的后脑勺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每当边关有战事发生,秦家的男儿们——堂哥们和我的两位哥哥,有哪一个不用奔赴战场?唯有你,可以安稳地待在家里!
为了让你有个好前程,八伯父不惜以骠骑大将军的尊荣,亲自出面为你聘请名师大儒。
汉堂哥也放下太守的架子,烨堂哥更是以节度使的身份,礼贤下士,不辞辛劳地为你请来众多德高望重的学者,期望他们能对你有所教诲,助你成才。然而,你却如同一摊烂泥,无论如何也扶不上墙。
尽管家里为了你费尽心力,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钱财,但你依旧一事无成,毫无长进。
可即便如此,伯父们和堂哥们对你也没有半句怨言,更未曾对你加以责罚。
不仅如此,堂哥们在沙场上奋勇杀敌,屡立战功,所获得的奖赏,每一次都会毫无保留地分给你一份。
若不是堂哥们如此慷慨大方,将自己用血汗换来的奖赏与你共享,以你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孱弱身体,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甚至还四处赌博的习性,又怎能过上如今这般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呢?”
秦芳华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平复内心的情绪,然后继续说道:“可这次,你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你竟然胆敢擅自闯入女眷们所在的后院,冲撞郡主。
这等行为,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次绝对不能轻易饶恕你!
我一定要将此事禀报给祖母,让她把你逐出秦家!绝不能让你这样的人玷污了五伯父以及秦家的声誉!”秦芳华怒不可遏地对秦扶疏吼道。
就在秦芳华痛斥秦扶疏的种种不是时,时茜则轻声安抚着那位哭泣的官家女子,柔声道:“好啦,你别哭啦。本爵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狠狠地惩治他的。”
时茜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那女子的肩膀,继续安慰道:“你再这么哭下去,眼睛可就要肿成鱼眼睛啦,到时候可就不漂亮咯。”
听到“不漂亮”三个字,那女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眨巴着泪眼,有些惊恐地看着时茜。
时茜见状,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接着说道:“而且啊,本爵还特意准备了一个余兴节目呢。
如果你因为哭泣把眼睛哭肿了,变成鱼眼睛,那一会儿你肯定会后悔错过这个精彩的节目哦。”
那女子一听,心中顿时好奇起来,虽然不知道时茜所说的余兴节目到底是什么,但她心里暗自琢磨着,一会儿两位王爷和小将军肯定还会会到这里。
毕竟,两位王爷、秦小将军与郡主贞瑾伯爵的交情可是极好的,只要郡主在这里,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时茜见女子终于停止了哭泣,心中稍感宽慰,时茜知道自己的劝说和安慰起到了作用。
于是,时茜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温和地说道:“姑娘,你随本爵的婢女夏禾和秋霜去洗漱一下吧,这样也能让你感觉舒服些。”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来,满含感激地看了时茜一眼,然后起身,朝着时茜福了福身,轻声说道:“多谢郡主,小女子感激不尽。”
时茜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回应,接着时茜向秋霜使了个眼色,示意秋霜带女子去洗漱。
秋霜心领神会,赶忙上前一步,引领着女子回房洗漱。
与此同时,时茜又看向夏禾,微微颔首示意夏禾上前。
夏禾立刻明白时茜的意思,快步走到时茜身边。
时茜在夏禾耳边低语了几句,交代了一些事情。夏禾听完后,向时茜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跟上了秋霜和那女子。
而在另一边,秦扶疏听到秦芳华说要将自己赶出秦家,心中顿时焦急万分。
秦扶疏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心想如果自己真的被赶出秦家,那岂不是要饿死街头了?
想到这里,秦扶疏顾不得其他,便想抬起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秦芳华,希望她能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心生怜悯,放过自己这一次,不要将自己赶出秦家。
然而,就在他刚要抬起头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了时茜皇家郡主的身份。他心里一紧,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直视这位高贵的郡主,于是急忙又将头低了下去。
秦扶疏此时懊悔不已,心中暗暗咒骂自己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后院来。又不禁埋怨起自己的色胆包天,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原本,秦扶疏是想趁着靖王、辰王以及秦琼都离开后院,到前院去处理秦岚被毒蛇咬伤的事情,而后院里此时只剩下一群娇生惯养的官家女子,便心生一念,想要偷偷摸摸地潜入院子里,好一饱眼福。
毕竟,这些官家女子平日里都被深锁在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他这样身份低微的人,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她们。
而今天之所以有这样的机会,完全是因为今天是秦芳华的生辰及笄礼。这些官家女子们的父亲们,为了攀附秦家,纷纷将她们带来秦家参加秦芳华的生辰宴,以表示对秦芳华的庆贺。
若非自己心怀不轨,起了那龌龊的色心,想着官家女子皆爱惜脸面,就算自己被发现了,想必也不敢声张,免得落个私会外男的污名,同时秦扶疏还心存侥幸,自己如今也姓秦,即便自己被抓住了,看在秦家的薄面上,那些官员也只能如那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一般,有苦说不出。
正是因为秦扶疏有如此这般的念想,所以他心中便滋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妄图趁机毁掉某个官家女子的清白之身,如此一来,自己便可攀附上一门好亲事。
然而,秦扶疏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并未如他所愿,而是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完全偏离了他的设想。
当秦扶疏看到有女子独自一人离开,而院子中其他女子皆在玩投壶游戏或观看投壶游戏时,秦扶疏便如饿狼一般,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跟上那个离开的女子,却不想那个女子竟是去如厕的。
而自己在偷窥女子如厕时,被赶来伺候女子如厕的女子贴身丫鬟撞了个正着,那丫鬟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惊得大喊起来。
紧接着,秦扶疏被丫鬟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竟然将逃离这一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反而如软脚虾一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待秦扶疏回过神来,想要逃离时,秦芳华和映日却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跟前,将他抓了个正着。
秦扶疏懊悔不迭,捶胸顿足之时,跟着秋霜去洗漱的女子,此刻正在房中,听着夏禾、秋霜苦口婆心的劝说。
夏禾道:“姑娘,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若是走漏了风声,姑娘你的一生可就毁于一旦了。
外头那人虽姓秦,却与秦家毫无血缘关系,今日之后他必定会被逐出秦家。”
那女子听了夏禾的话,如遭雷击,满脸悲伤惶恐,仿佛末日降临一般,哭诉道:“可方才,我……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是天要亡我……”
夏禾连忙安慰道:“姑娘莫要如此悲观。方才在外头你可未曾吐露只言片语。”
夏禾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提醒了女子,对啊,方才自己只顾着痛哭流涕,压根儿就没开口说话。
那女子紧紧拉住夏禾的手,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问道:“那一会郡主问起这事,我该如何回话?”
夏禾道:“姑娘你就说你是被这突然出现在院子中的男子给吓到了。
这个院子,是秦家人精心收拾出来给郡主休憩的,自然容不得男子踏足,所以你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男子吓得惊慌失措。”
女子听了,如释重负,忙道:“我这样说,是否可行?郡主事后知晓事情的原委,不会怪罪于我吧?”
夏禾巧笑嫣然:“姑娘,你莫要忘了,方才在外头,我家郡主可是亲口说了会给你主持公道呢。
既然,我家郡主都应允为你主持公道了,又岂会怪罪于你。
故而,一会儿姑娘只需如此这般给我家郡主回话便可。”
女子闻听夏禾所言,略加思索,须臾间便恍然大悟,夏禾、秋霜乃是郡主的婢女,此刻正是奉命前来侍奉自己的,恐怕方才与自己所言的那些话语,亦是郡主所授意的。
念及此处,女子向夏禾施礼道:“夏禾姑娘,烦请代我谢过郡主的怜爱。”
……
女子在夏禾、秋霜的悉心服侍下洗漱完毕,收拾停当后折返回来,女子向时茜躬身施礼后,便将夏禾在洗漱时对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回了时茜的提问。
时茜听了女子的回话后,当即命映日对秦扶疏施以掌嘴之刑,待映日对秦扶疏行完掌嘴之刑后,秦扶疏的脸已然如发面团般肿胀,五官都挤作一团,面目全非,满口牙齿也被打得松动了。
时茜瞥了一眼秦扶疏,对着那被秦扶疏偷窥的女子说道:“本爵如此惩治这擅闯院内、惊吓到姑娘的狂徒,姑娘可还满意?”
那女子瞄了一眼秦扶疏,心中其实对这个处罚结果颇为不满,女子暗自思忖着,时茜贵为一品郡主,身份尊崇无比,怎不下令将这偷看自己如厕的卑鄙小人乱棍打死?毕竟唯有死人方能守口如瓶,万一这龌龊的家伙到外头信口胡诌,那自己……
念及此处,女子对时茜言道:“郡主,您今日这般惩治他,令其受尽苦楚,恐怕他会因此心生怨恨,日后难保不会报复郡主。”女子话至此处,稍稍停顿了一下,续道:“他若是到外头胡言乱语,定然会玷污郡主的清誉。”
听了女子那番言语,时茜只觉得草菅人命此刻如同一幅活生生的画面呈现在眼前,对于女子话中暗示自己弄死秦扶疏的意思,时茜心中略有不快。
于是,时茜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那女子,轻声说道:“本爵自然知晓这狂徒或许会心生怨恨,但本爵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又岂会惧怕他的报复?至于他到外头胡言乱语,本爵更是视若无睹。”
时茜言罢,心中那一丝不悦也如烟雾般消散无踪,时茜心想,究其根源,不能责怪女子会生出那般念头,皆是因为这病态的封建社会。
女子若是失去了清白,名节有损,那些当权者才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也不管女子是否是受害者,只会一味地惩处女子。
故而,才有了让受害女子嫁给施暴者,以保全清白的荒谬行径。
时茜稍稍顿了顿,继而说道:“本爵虽身为一品郡主,身份固然显赫,但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这狂徒虽有失礼之过,但罪不至死,若将他乱棍打死,岂不是显得本爵过于残忍?”
时茜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女子,继续道:“而且,本爵相信这世间自有公论,若这狂徒当真在外头胡言乱语,众人自然也能分辨是非,不会轻信他的一面之词。”
说罢,时茜转头看向秦扶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地说道:“至于你这狂徒,今日暂且饶你一命,这也是本爵看在今日是芳华妹妹的好日子,不想让血污了芳华妹妹的生辰宴。
你给本爵记住了,你今日不死皆是因为芳华妹妹。
你一外男擅自闯入供本爵休息的院子,这是大不敬之罪,凭这一点本爵可以命人打死你呢。
若是你管不好自己的嘴巴,让本爵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本爵定不轻饶!”
时茜说完这话,便命映日把秦扶疏拖出去,交给秦家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