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震惊之余,心中又涌起一丝兴奋。他战战兢兢地来到棺材前,也用手敲击了几下。棺材里随即传出急促的回应。他不再犹豫,急忙跑向船头,拉起周密儿子就来到棺材前。
奇怪的是,听到棺材里的声音,周密儿子却没有丝毫受惊的样子,只是有点慌乱。他从怀中抽出一根撬棍,朝道一尴尬的一笑,然后只轻轻撬了两下,便将棺材盖撬了起来。
一双手随即从棺材中伸出,将棺材盖推开,然后一个白发老头麻利地坐了起来,一边大口喘气。道一看得目瞪口呆。
“爹,你怎么样了!”周密儿子焦急地喊道。
“轻声!”周密竖起一根手指,“里面有点闷,或许是出气孔受堵......啊,毛少侠!“
道一这才回过神来。”草,草窗先生,你没死?“
”老夫离死还早呢!“周密又喘了两口气。
道一又惊又喜。”我去叫兮彤来。“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马兮彤的轻呼。”草窗先生!“
道一回头一看,马兮彤和珂儿都来了。周密儿子连忙示意她们轻声,说这事连船家也不知道。
”草窗先生,你为何要装死呢?“马兮彤问。
”还不是给朱张害的。“周密长叹一声,伸手指了指棺材里面。
道一探头一看,这才发现棺材里只有一点吃食,却堆满了书和手稿。
”老夫为市舶司一事与朱张结仇。“周密继续道,”他二人非欲置老夫于死地不可,便拿老夫平生着作生事,说老夫记叙南宋世事,有思念前朝之心。眼看事急,老夫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唉。“
马兮彤听了,连声咒骂朱张。道一问周密打算怎么办。周密说,他打算先在老家躲藏起来,看看风头再说。道一表示赞同。马兮彤接着问周密有没有张子铨的消息。周密说没有。
道一又问周密:”朱张要拿先生的着作生事,先生可去求过切里大人?“
周密又叹了口气。”切里大人前两个月已奉诏回大都,如今行省平章已另换他人。“
道一问是谁。
“是个叫脱脱的。”周密儿子插话道,“也不知有何来历。总之来头不小。”
听到脱脱的名字,道一眉头一抬。“他有多大年纪?”
“和少侠你差不多。”周密说,“听人讲还是宗室亲贵。”
道一啊了一声,心想该不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脱脱吧?不过,那个脱脱可是皇帝的宿卫长,朝中叫脱脱的人又那么多。于是道一没再说什么。
周密又想询问道一和马兮彤这两年的经历,周密儿子提议父亲还是先藏好再说。道一连连点头。
于是,几个人清理了一番出气孔后,周密又躺回了棺材里,不过,这回棺材盖只是虚掩而已。
就这样,他们的船沿河道一路北行,并不时停靠沿途的码头。道一很快发觉,码头上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徘徊,而且对他们的船格外留意。
道一对马兮彤讲了这事。马兮彤脸色阴沉。到了下一处码头后,她说要下船逛一圈,便带着珂儿走了。不久后,她和珂儿回来了,脸色更加阴沉。
”不好了!“珂儿语带慌张地对道一说:“小姐上岸后抓了两个人逼问,他们果然是那两个万户派来的。”
道一大惊。“怎么会?”
马兮彤道:“我看朱张对草窗先生突然去世一事已有怀疑,这才派人沿途监视。”
道一吸了口气。“难道他们要盯到棺材下葬?”
马兮彤点点头。“我看确实如此。”
道一说,必须马上告诉周密。于是两人找到周密儿子一说。周密儿子也大惊失色。几个人立即来到舱中对周密讲了。周密气得胡须乱抖。
“天哪,朱张如此赶尽杀绝,看来老夫连家乡也躲藏不得了。”
马兮彤想了想说:“先生要是没别处可藏,不如先躲到庆元府......对,就藏到雪窦寺去。崔石已是那里的首座和尚。邓传夫妻也能帮忙,肯定行的。”
周密和儿子一商量,觉得也只能这样了。道一想了想,又提议就乘海龙羽的船去庆元。马兮彤不同意。
“往回走多半会遇上朱张的爪牙,这太危险了。”
珂儿这时啊了一声。“小姐,可不可以叫海帮主到别的地方来接我们?”
马兮彤一愣,然后使劲点头。“对对,从这里向东应该可以去海盐县。澉浦市舶司就在那里。我和珂儿对那里很熟,就让阿羽到那里接我们吧。”
道一问后才知道,当年马家小姐以为仇人梁起兴受封的是澉浦市舶司提举,于是追到那里寻机行刺,在附近住了好几个月。
就这样,几个人商量已定。道一和马兮彤又故技重施,逼着船家在行驶到下一个码头前就中途靠岸,然后在船家的惊讶中,道一三人带着周密悄悄下了船。周密儿子则继续运空棺材前往湖州。
上岸后,按事先商量好的主意,马兮彤和珂儿带周密去海盐县,由道一回杭州联络海龙羽。就这样,道一一个人又悄悄回到了杭州城。
可是,他没有直接去码头找海龙羽,而是找到了行省衙门那里,说要见新任行省平章脱脱,并递了张字条进去。
让他欣喜的是,衙门的人居然很快回来了,并客客气气地将他引了进去。在一间客厅里,他真的见到了平章脱脱,而且竟然正是那个东征过,并当了新皇宿卫长的脱脱。
“啊,毛少侠,果然是你!”脱脱上来就猛拍他的胳膊。
道一连忙行礼。“听说新任行省平章叫脱脱,是个大贵人。我就来看看是不是你,哈哈......大人怎么不当皇上的宿卫长了?”
脱脱脸上一笑。“宿卫长虽然和皇帝近,却不是大官。要当大官就要先到地方上当几年小官。我这就来了,哈哈。”
“恭喜恭喜。”道一再次拱手,“那原来的平章,切里大人呢?”
脱脱把手一摆。“他升官了,当了江南行台御史,管整个江南呢。还有,张九思也升官当了中书平章政事。不忽木嘛,更是当了大官。皇上封了他个平章军国重事,和右丞相完泽差不多一样大了。”
道一连连点头,又讲了几句闲话,然后说:“大人当了本地父母官,可要为民做主啊。大人听说过海船万户朱清和张瑄的事情没有?他二人这些年在本地大肆贪污,到处勒索,还诬人造反。大人可不能不管啊!”
脱脱一愣,然后脸色一下子红了。
“来人!去把张瑄抓过来!升堂,升堂!“
就这样,道一目瞪口呆地看着脱脱去升堂。脱脱升上大堂后,让道一站到一旁,自己连拍惊堂木催促手下。
说来奇怪,过不多久,官差真的牵着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来了。老者衣着华贵,满脸桀骜不驯的样子,难道他就是张瑄?
”来人,给我先打二十板子!“脱脱高声下令。
”谁敢打我!凭什么打!“张瑄也高声喝道。
那些官差竟然抖抖索索,不敢上前。脱脱大怒,一下子从座位上冲下来,手中惊堂木直拍张瑄的脑门。
”你昨天还想给我塞钱,不该打么!“
张瑄被拍得一愣一愣的。脱脱又喝令手下将他拖倒在地,打起板子来。道一看得目瞪口呆。
等打完板子,脱脱又喝令手下将张瑄关起来听候发落。道一对脱脱连连称赞。脱脱也很得意,接着拉道一去喝酒。道一也不推辞。
就这样,脱脱在府内好好招待了他一番,并说会严惩张瑄和朱清。道一又连连夸赞脱脱。
可是到了第二天,道一发觉脱脱的态度有了改变。他感到有点不妙。脱脱一定是受到了别人的劝说。
道一也不想细说,立即找了个借口告辞,然后匆匆来到钱塘江边的码头,很快找到了海龙羽的平底船。
海龙羽听他说了周密假死和要去澉浦接人的事后,毫不犹豫地下令拔锚启航。道一又对她讲了脱脱的事,海龙羽更加高兴。
从杭州到澉浦用不了一天功夫,海龙羽的船当天便到了那里,可是马兮彤并没有在码头等待。道一很着急,海龙羽让他耐心点。
于是,他们在码头等了两天。道一终于等不急了。他正要下船去找,忽然看到远处奔来三个人影,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衣裳。道一高兴地跳了起来,连忙下船去接。
果然,来的是马兮彤,珂儿和周密。马兮彤连拉带扯地将周密朝船上拖。周密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道一冲过扶住周密。
马兮彤喘着气说:”快,快开船,朱张的人在追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