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顿感不妙,当即上前询问。
仆人认出是他,立刻面带悲伤地说:“主人......刚刚过世。”
道一大惊。“草窗先生去世了?”
仆人点点头,随即低下头来。那几个书生纷纷对道一说,周密前几天突发疾病去世,他们是来吊唁的。这时,道一听到身后呜的一声,回头看去,马兮彤已经哭了出来。道一也伤心不已。
几个人随后进了周府。里面设立着灵堂,一口大棺材放置正中,周围香火缭绕,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人正在守灵。
几个书生上前慰问。道一这才知道,中年人竟是周密的儿子。道一从来不知道周密还有儿子。道一也上前行礼,并说了自己的名字。周密儿子似乎没听说过他,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道一随后和马兮彤到周密的棺材前祭拜了。马兮彤痛哭不已。珂儿和海龙羽也拜了。马兮彤起身又问周密儿子:“我叫马兮彤。草窗先生去世前交代过什么?”
周密儿子茫然地摇摇头。马兮彤有点失望。道一问她,这下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马兮彤伤心地说,“我想先在附近住几天,给梨花上上坟。”
道一心里知道,马家小姐也没了方向。海龙羽说她自己还是要在杭州卖海产。几个人说着话,从周府走出来。
到了门口,只见街对面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一看就不是好人。周密的仆人似乎见到这些人很害怕。道一问仆人怎么回事。
仆人说,他们是朱清和张瑄派来的,草窗先生去世后他们就在附近骚扰。道一大怒,就要上去和对方理论,仆人连忙拉住他。
“其中还有官府的人......”
道一想了想,和马兮彤等人又返回府内,向周密儿子打听。
周密儿子叹气道:“家父说他前两年与朱张二万户结下仇怨。家父在世时蜚声文坛,朱张尚有顾忌。如今家父过世,朱张恐怕......唉。”
道一听了十分气愤。“草窗先生已经去世,朱张也不肯放过他,真是欺人太甚!”
马兮彤问周密儿子,知不知道周密和朱张因何结怨。
周密儿子又叹着气说:“原本家父与朱张素不来往。听说两三年前,家父帮人与市舶司打交道。众所周知,那市舶司如今简直是朱张两家开的。
听说那回朱张让家父压过一头,于是记恨在心......唉,如今就算家父要归葬故里,恐怕也不得安宁了。”
“草窗先生要归葬故里?”道一问。
周密儿子点点头。“家父乃湖州人氏,祖上世代为官,因家中失火才迁居杭州。”
道一也点点头。他记起当初认识周密时,周密也是这么说的。
“怎么,朱张还想闹事不成?”马兮彤在一旁忿然问道。
周密儿子又叹了口气。
“家父过世后,朱张便雇了无赖在附近散布谣言,还阻挠民众前来吊唁,连家父生前好友鲜于大人也不放过。我看朱张是恨不能将家父挫骨扬灰,方能解其心头之恨了。”
马兮彤大怒。
“他们敢!先生放心,有我几个在,就算朱张打上门来,也没关系......嗯,我们就住在府中,直至先生运棺木回湖州。”
周密儿子脸上惊讶。“怎敢有劳几位大侠?”
道一连忙说:“我与马姑娘实是草窗先生多年好友,在这府中住过三五回了。只是令尊未告诉先生。”
周密儿子啊了一声,不过脸上还是有些犹豫。
马兮彤见状道:“实不相瞒。令尊与朱张结仇也是因为我们。是我们有海货要在杭州售卖,令尊这才去和市舶司打交道。先生若不信,可问府上仆人,我们个个都认识的。市舶司的事也有人知道。”
周密儿子这才脸上释然,同意道一等人住下,同时说,其实明天周密的棺材就要起程回湖州了。于是,道一四人当晚便又住进了西厢房。
当天夜里,灵堂的方向有些动静,道一和马兮彤估计是周密的家人在为起运棺木做准备。道一想去帮忙,谁知刚走出西厢房,便被仆人劝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床再去看时,果然见到棺木已经收拾完毕,只是灵堂还没拆,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周密儿子已经雇好人手,很快时辰一到,便在吹吹打打中抬着周密的棺材离开周府。道一等人也跟着出来。
谁知刚到门口,就见围上来一大群人,都是不三不四的,比昨天见到的还多了几倍。
为首的大汉口中直喊:“哎,哎,老头怎么今天就要出门,不是还有两天么?”
“是呀,我们还没拜过呢!”另一人喊道。
“老头活了那么大岁数,到底长什么样?”又有人问。
“对,对,把棺材打开,让我们看看!”
“开棺!开棺材!”众人立即开始起哄。
不等道一发怒,马兮彤已大叫一声,直冲为首之人。那壮汉一见,更加来劲了。
“哎哟,好俊的小娘子!你是老头什么人?该不会是他买的小妾吧......哎哟,还不止一个呢!老头临到死还这样享福!”
周围一片哄笑。只是下一个瞬间,一根棒子已经结结实实捅在壮汉的脸上。壮汉惨叫一声,立即捂住嘴巴,血从他指缝里泊泊而下。他疼得直弯腰。
“你再乱讲呀!”马兮彤挥舞手中带血的短枪,一边朝周围怒视。“都看好了!不服气的也来尝尝姑娘的枪!不过这回是枪柄还是枪尖,姑娘也说不准!”
她一边叫一边手中飞转,短枪绕着她的手腕飞速旋转,越来越快,转眼间已模糊一片,真的分不清枪尾和枪尖在哪里。
众无赖个个目瞪口呆,不自觉纷纷后退。马兮彤越朝前走,他们就退得越远。道一见状,立即叫抬棺材的人赶紧向前走。
于是,在一片惊呼中,周府的队伍从马兮彤开出的一条道中抬棺而过。那些无赖也没追赶。
就这样,道一等人伴随着周府的队伍来到西湖边。那里已经停了一条船。周密儿子说他会乘这条船送棺材去湖州。
“方才多谢马女侠出头,否则家父不知如何回到家乡呢。”
马兮彤也热泪盈眶。“草窗先生为大宋奉献一生,天下人人都会为他出头。”
于是,道一等人站在岸边,看着周密的棺木上了船。
船夫正要解开缆绳,忽然远处一群人飞奔而来。“站住!不许走!”
道一回头一看,立刻大惊失色。又是那群无赖,而且这回领头的还有几个官差。
“站住!这条船要去哪里!”官差大声喝道。
周密儿子急忙从船上下来,堆起笑脸对官差说:“家父过世,小人正送家父棺椁去湖州老家安葬。”
官差伸手朝远处一指。“周草窗不是在对岸山中早已买下坟地,怎会突然要葬到湖州去?”
“嗯......小人也不知道。”周密儿子连连欠身,“或许家父临终前忽然改了主意,觉得还是回乡安葬更好。”
官差正色道:“官府有令,草窗先生乃杭州文坛盟主,百姓无不敬仰,应葬在本地,以便百姓瞻仰。”
周密儿子目瞪口呆。
道一也愣住了,随后上前一步道:“这位官爷,何处安葬乃草窗先生家事,官府怎能插手?”
马兮彤也生气地说:“对,这事和官府没关系!”
官差说他奉令行事,执意不让出发。
这时,海龙羽忽然上前道:“有令就将令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官府顿时脸上发窘。道一马上看了出来。
“好啊,你是假传官府命令!我们走!”
“对!”马兮彤应了一声,居然抬脚上了送葬的船。
道一立刻会过意来,也拉着周密儿子上了船。珂儿紧紧跟上。
马兮彤在船上喊:“阿羽,你就别去了,看着你的货,等我们回来!”
海龙羽点头答应。于是,船在官差和无赖的目瞪口呆中离岸而去。
周密儿子对道一和马兮彤连连感谢。马兮彤说,这几个官差肯定是朱清和张瑄私自派来的。
“朱张这样容易就能动用官府中人,我恐怕他们途中还会生事。就让我和道一陪先生到湖州。见到草窗先生的棺木入葬,我们才能放心。”
周密儿子又连声道谢。就这样,他们的船沿着西湖岸边向北走,接着拐进一条小河,继续向北。道一站在船尾,眼看杭州城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传入他耳中。他回头一看,后边也没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咳嗽声是从哪里来的?
他朝船中间走,一边四下细看,咳嗽声却没有了。他正在茫然,忽然一阵沉闷的敲击声响起。他循声看去,立刻汗毛直竖,敲击声分明是从那口棺材里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