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个夏家已是风声鹤唳,乱作一团。
原本喜庆祥和的宴席早已化为惊弓之鸟的逃散现场,杯盘倾倒,酒液横流。
宾客们面色惨白,有的躲在柱后瑟瑟发抖,有的被夏家护卫强行拦下,不得离去。
天空阴云密布,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屏息凝神。
“杀阵已启,四方封禁!任何人,不得擅离!”
一道冰冷如铁的声音自高台炸响,正是夏家太上长老夏元武。
他立于阵眼之处,手中一杆青铜古幡猎猎舞动,幡面绘有九头凶兽图腾,每一张獠牙巨口都似在低吼,摄人心魄。
随着他一声令下,地面骤然亮起血色纹路,纵横交错间形成一座庞大无比的困杀大阵,将整座夏府笼罩其中。
灵气翻涌,杀机四伏。
人群中央,最显狼狈的,莫过于龙虎山掌门叶龙。
他一身玄青道袍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如同湿纸。
额角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顺着脸颊滑入衣领。
眉心紧锁,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挣扎。呼吸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起伏,宛如一头被困绝境的猛兽,明知无力回天,却仍不甘束手就擒。
四周,八位夏家长老呈八卦之势将他团团围住。
每人脚下踏着阵基节点,手中法印翻飞,灵力交织成网,彻底封锁了所有退路。
哪怕他是龙虎山掌门,此刻也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夏兄,你听我解释啊!”
叶龙声音颤抖,几乎带着哀求,“此事真的与我龙虎山毫无关联!我发誓,若有一句虚言,愿受九雷轰顶、魂飞魄散之罚!”
“是吗?”
一道低沉而压抑到极致的声音缓缓响起。
夏渊缓步走出,身披墨黑战铠,肩披猩红披风。
每一步落下,地面皆震颤一分。
他面容冷峻如刀削,双目如电,直视叶龙,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将一切谎言剥皮拆骨。
“叶龙,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狡辩?”
夏渊怒极反笑,声音却如寒冰刺骨,“刚才你也亲耳听见了——那人临走前,报的可是你龙虎山的名字,你说这与你龙虎山无关?那你告诉我,谁敢冒用你们龙虎山名号?谁有这个胆子?谁又有这个实力?!”
叶龙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辩解,可事实摆在眼前。
刚才之人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出了龙虎山之名!
“我……他……!”
他结巴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还解释个屁啊!”
一声暴喝猛然打断。
说话的是夏家太上长老夏洪,此人性格刚烈,素来嫉恶如仇。
他手持一柄赤金斩妖刀,刀锋直指叶龙咽喉,厉声道:“家主,别再跟他废话了!此等欺我夏家、辱我尊严之徒,直接镇杀便是!让他知道,我夏家不是任人捏揉的软柿子!”
“住手。”
夏渊抬手制止,语气虽冷,却依旧保持着一族之主的理智与克制。
他目光扫过全场,心中思绪如潮水奔涌。杀叶龙,易如反掌。
但后果呢?一旦动手,便是与龙虎山彻底撕破脸皮,两大宗门自此血战不休。
更何况,叶龙未必就是幕后主使。
若因一时愤怒酿成大错,岂非正中敌人下怀?
然而,不杀,又如何向族人交代?如何平息众怒?如何挽回夏家颜面?
就在他权衡之际,叶龙忽然深吸一口气,似下了某种决断。
他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慌乱,只剩沉重与悲愤。
“夏兄……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不久前,我龙虎山……的确遭遇了一个强敌。”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连夏渊也不由眯起了眼睛。
只见叶龙缓缓抬头,望向远方苍穹,仿佛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大半年前,我龙虎山一夜之间被洗劫两座藏宝阁、六处灵药园,更夺走一条极品地脉灵脉,秦天老祖亲自出手拦截,也未能将其留下!”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叶龙,难以想象,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逼得秦天老祖都无法擒下?
“后来……”
叶龙继续说道,声音微微发颤,“我得知此人与夏天有仇,便与夏凡联手设伏,欲将其截杀,以雪前耻,并救回被掳走的陆明长可结果让其以假死脱身,没想到,他今日会再次出现,此人……”
半炷香后,叶龙终于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道出。
听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原来,龙虎山前段时间频繁调动弟子下山搜集天材地宝,并非图谋不轨,而是为了填充补被洗劫的宝库与药园。
而那位未知强者强者,极有可能是故意栽赃嫁祸,意图挑起两大世家纷争,自己好渔翁得利!
夏渊沉默良久,终于缓缓收回目光,长叹一声:“若你所言属实……那我们,都被算计了。”
风起云涌,暗流潜行。
一场针对两大世家的阴谋,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叶兄,你可知此人身份?他来自何处?
夏渊此时也察觉事情有异,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议事厅的石柱之间。
他端坐主位,玄黑长袍上暗金龙纹若隐若现,袖口垂落,仿佛压着千钧之重。
那双原本温润儒雅的眼眸,此刻寒光凛冽,宛如冰封万里的北境雪原。
叶龙闻言,缓缓摇头,指尖轻抚腰间剑柄,似在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
“具体身份不知……但据我所查,此人极可能与世俗界一名叫‘龙慕’的年轻人有关。”
他顿了顿,语气微凝,“是否真是同一人,尚无法断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竟能悄无声息洗劫我龙虎山藏经阁与丹库,连护山大阵都未能察觉其踪迹。”
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宾客面面相觑,有人倒吸冷气,有人神色骤变。
能避开龙虎山三十六道禁制、七十二位长老轮值守卫,还顺手将夏家嫡系子弟尽数斩杀于婚礼当日——这已非挑衅,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更令人胆寒的是,这一切发生得如此悄然无声。
仿佛一只无形之手,在黑夜中拨动命运之弦,轻轻一扯,便让两大世家颜面扫地,根基动摇。
然而,无人注意到,夏渊后脑勺那乌黑发丝间,一只芝麻大小的金色蚂蚁悄然探出脑袋。
它通体泛着淡淡金芒,六足细若游丝,触角微微颤动,仿佛在感知四周最细微的气息波动。
它四下打量片刻,确认无人察觉,触角轻抖数下,下一瞬——身影凭空消失,连一丝灵力涟漪都未激起,仿佛从未存在。
与此同时,夏家后山深处,一片常年被迷雾笼罩的幽谷中,隐藏着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
洞口布满藤蔓与苔藓,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发现。
洞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药香交织的气息。
一名骨瘦如柴的老者盘坐在青石台上,披着破旧灰袍,脸上沟壑纵横,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忽然,他眼睑一颤,浑浊却锐利的双目倏然睁开!
一道幽光自瞳孔深处闪过,如同深渊裂开缝隙。
“呵呵呵……”
一声嘶哑至极的笑声从喉咙挤出,像是锈铁摩擦,又似枯骨碰撞,令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不错,好手段啊……”
老者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弧度,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赞赏,“能在老夫眼皮底下布局至此,还能瞒过夏家所有耳目……嘿嘿,果然有些本事。”
他缓缓抬起枯槁的手指,指向虚空,轻喝一声:“去!”
刹那间,一道与他容貌完全相同的身影凭空浮现。
两人对视片刻,彼此点头。
随即,原本盘坐的老者气息骤然消散,仿佛死去;而那道分身则缓缓起身,身形虚幻却真实,一步踏出,便如烟雾般融入黑暗,彻底不见。
“年轻人,既然你想玩,那吾就陪你好好玩玩……”
老者的余音在洞中回荡,久久不散。
话毕,那具留在原地的躯壳再度闭上双眼,陷入沉寂,宛如一具早已死去多年的干尸。
而此时,夏家前院已是人影稀疏。
婚礼早已取消,红绸被风卷起,如血般飘落在破碎的台阶上。
宾客大多离去,毕竟在这等风波之中,多留一刻便多一分风险。
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今日夏家遭难,明日或许便是自家门前刀光剑影。
不过,仍有十余位身份尊贵之人留下。这些人或与夏家世代交好,或利益牵连极深,更有几大宗门掌教亲临,不愿轻易退场。
他们齐聚议事厅外,神情凝重。
厅内灯火通明,十八盏青铜古灯悬于梁上,映照出墙上历代先祖画像的冷峻面容。
夏渊高坐首位,脸色阴沉如水,额角青筋暴起,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染红了座椅扶手。
下方两列分坐两批人马:一侧是夏家长老与核心高层,个个面色铁青;另一侧则是各大家族与宗门代表,虽未言语,但目光中皆有探究与警惕。
大厅中央,跪着两人——慕容家的慕容九,以及纳兰家的纳兰容。
二人衣衫凌乱,神色惶恐,显然已被审问良久。
不远处,叶龙负手而立,眉宇间透着冷峻;夏凡则半靠在柱边,脸色苍白,元神尚未恢复,身躯仍显虚浮。
只听夏凡声音沙哑地开口:“大哥,叶道友所言属实。我儿夏天、夏雨,确实在不久前惨死……当时我问和叶道友在世俗界截杀过一名青年!”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夏渊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几日前那一幕——夏凡跪在殿前苦苦哀求,请求调动家族力量追查凶手,而他却因政务繁忙,仅淡淡一句“查清再说”,便将其打发。
如今回想,那不仅是疏忽,更是致命的傲慢。
几天后,夏凡被人送回府中,肉身被毁,元神残破不堪,若非叶龙及时出手相救,早已魂飞魄散。
想到此处,夏渊心中怒火更盛,几乎要焚尽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如雷霆炸响:“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身穿铠甲的夏家护卫押着一名战战兢兢的门卫进入大厅。
那人一进来便扑通跪倒在地,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家主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按规矩放行了三位客人,根本没料到他们会……!”
夏渊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毫无温度:“你可认识他们两个?”
说着,伸手一指跪地的慕容九与纳兰容。
“回……回禀家主,认识!”
门卫急忙点头,指着慕容九道,“他是少主夫人的亲弟弟,持有慕容家玉佩信物,属下不敢阻拦!”
“当时一共几人?”
“三个!绝对是三个!”
门卫笃定回答,旋即又露出困惑之色,“咦……不对啊,怎么现在只剩两个了?那个穿白袍的少年呢?他不是也进来了吗!?”
夏渊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声音冰冷无情:“来人,拉下去,扒皮抽筋,元神点天灯,为我儿祭奠!”
“不——!家主饶命!我真的冤枉啊!!”
门卫疯狂挣扎,却被两名护卫架起,拖向门外。
直到门口,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即将面临的酷刑,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声音凄厉,穿透夜空。
无人回应。
唯有风吹烛火,摇曳不定。
待喧嚣远去,大厅重归死寂。
夏渊的目光终于落在慕容九身上,一字一顿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慕容九浑身一颤,冷汗直流,连忙磕头道:“夏叔叔……我真的不知道啊!并不认识他啊。对,纳兰兄,他们……!”
纳兰容闻言,在心里把慕容九骂了个狗血淋头——关键时刻推卸责任,果然是慕容家的作风!
但他知道,此刻辩解无益,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哽咽道:“夏家主,我确实认识他但是不熟啊,真的,他还打劫了我两次呢……”
一盏茶时间过去,纳兰容将那段经历娓娓道来,包括龙慕如何设计引诱各大势力互相猜忌,如何借势脱身。
夏渊听完,目光再次扫向慕容九:“他说的,可是实情?”
慕容九连连点头:“句句属实!并未说谎!”
“你们可知晓他的名字和容貌?”
“白玉堂!”
慕容九抢答道!”
“对!”
纳兰容附和,“龙虎山白玉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叶龙猛然站出,怒声喝道,“白玉堂确是我龙虎山之人,但一年前就已经失踪了,生死不明!况且,以他区区金丹初期修为,怎能做到今日这一切”
众人闻言,心头齐震。
原来如此!
他们都被耍了。
有人冒充“白玉堂”,利用这个名字作为掩护,编织一张庞大而精密的复仇之网,一步步将龙虎山与夏家拖入深渊。
而此刻,四平山上,一片存在于龙慕体内空间中——
慕容芊芊静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仍在昏迷之中。
她鬓角散落的发丝贴在脸颊,显得格外柔弱。
龙慕坐在床边,一手轻抚她的额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温柔。
然而下一刻,他眉头骤然紧蹙,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残影,冲出屋外。
下一瞬,他已立于四平山水面上空,脚下波澜不惊,头顶星河璀璨,他目光如刀,直视远方某处虚空
“主人,人家回来啦……!”
“小金子,你带尾巴进来了!”
龙慕淡淡开口。
“啥?主人,你这是何意?”
金翅蚁顿时僵住,触角一抖。
龙慕没有回答,而是猛然抬头,望向东南方某处阴影,眸中寒芒爆闪,朗声喝道:“藏头露尾,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话音未落,空中灵气骤然扭曲,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浮现,灰袍猎猎,气息如渊。
大战,或将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