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春从来没想到,自己自打小就是个孤儿,是有个养父母,但是对自己纯粹是散养状态,你饿不死就行。可到了而立之年,突然蹦出个亲爹,这种滋味,那真是地覆天翻,恍如一场大梦一般。
欧阳柱呢,他一听欧阳春喊自己叫爹,他瞬间就明白了,唉~心说话我就不该下山呐,落入尘网之中,我这几十年修行之功,只怕要毁于一旦呐。但是呢,动物尚有父母之情,何况是个父精母血的肉人呢,欧阳柱听到欧阳春喊自己叫爹,心头不由得就是一动,半晌无言。
最后大和尚长叹一声:唉,阿弥陀佛,造孽造孽啊。欧阳春呐,你别这么叫,贫僧早就是方外之人,在我佛如来座前,早晚三朝拜,晨昏一炷香,于世俗儿女之情早已经一刀两断。不过,欧阳春,你在松江府杀伤百十来条人命,罪大恶极, 老僧我虽然代你受了一掌,抵消不了你的罪孽。欧阳春,事到如今你已经了然自己的身世,那么你可甘心领罪受罚吗?
欧阳春稍微一愣,紧接着把银牙一咬:爹,只要您吩咐下来,就说要我就上刀山下油锅,孩儿我也丝毫不敢抗命啊。爹,您就吩咐吧,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您给的,我是任杀任剐,绝不分辩。
哎吆~大家伙一看呀,欧阳春泪流满面,这番话也是出于挚诚,有的人就认为,欧阳春虽然在松江府杀伤人命,但是呢可也都是堂堂正正比武过招,并没有倚强凌弱,滥杀无辜,似乎着情有可原。
可大和尚欧阳柱一听欧阳春答应下来,他点了点头, 微微转脸看着卢方:卢施主,贫僧想借纸笔一用。
卢方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赶忙命人取来了笔墨砚瓦。
众人就眼瞅着这个大和尚下了床榻,因为内伤过重,所以微微还带着喘息之声,就见大和尚来在桌案近前,提起笔来,先是在纸上画了个人像,众人闪目一瞧,就见画的是似乎是个中年的汉子,这人浓眉阔目,脸上有一条从额角劈到下颚的刀疤,这张脸是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薄嘴唇,特别醒目的是两只巴掌又宽又大,指节突出,一看就是练家子。
大家伙没想到,这个欧阳大和尚竟然还有这手能耐,就见大和尚画完了,最后在人像旁边写了几个字:张奎山,绰号叫活剐张。
嘶~众人一瞧,哦~知道,这个张奎山乃是着了名的绿林悍匪,因其擅长活剐之刑拷问受害之人,得了这么个绰号叫活剐张,据说此人盘踞于京西黑风岭,聚众五十余人,劫掠官道,每次犯案从来不留活口。说有一年,张奎山劫掠了应天府一个大户人家,当夜晚间,这一家三十七口,加上仆人二十多人,男子好几个就在大院里头就被活活给剐了,女子也有好几个被剃掉头发,割掉耳朵,吊死在中庭。最后一把大火焚尸灭迹。事后官府的人来查案,,也只能找到一些烧焦的骨头渣滓和铁器残片。
说这张奎山因何如此残暴不仁,听说是因为他七岁那年父亲因为欠下了主家的租子,结果直接就被人拉到一口枯井里头给活埋了,他娘带着他在枯井旁边哭泣,这七岁的张奎山饿的眼睛发蓝,就吃井口旁边的野草,正这么个时候过来一伙兵痞,把他娘还给糟蹋了。
长大之后,张奎山发下誓言,我决意不当个人,做人有什么好,我要当一头野兽。这人还有一句话流传甚广,他说读书的,种地的,当官的,在我眼里那都一刀的事,谁挡我的路,我就要杀他全家。
为此,好些个绿林侠客早就想铲除此人,为民除害,可这张奎山比鬼的还鬼,比滑的还滑,是神出鬼没,总也找不着他的影子。
再说大和尚画完了,用手一指:欧阳春呐,近年来我们少林总院拟定了一个名单,这份名单就叫十大恶人,其中每一个可都是罪行累累,死有余辜。我要求你按着名单,在三个月之内,把这十大恶人悉数铲除,那么你要能做到,算你将功赎罪,可你要做不到,哼哼哼~那还用得着我说吗?
大家伙一听,哦,原来这大和尚打的是这个主意,嘶不过三个月内要宰了这十大恶人,那要剩下这九个人都跟活剐张一样难缠的话,这三个月工夫,这,这可不容易呀这个。
所以南侠客一听,往前一跨步:大师父,这个活剐张,展某也早闻其名,我愿意跟着欧阳春一道儿捉拿此贼。
不必~大和尚把大手一挥:谁也不能帮忙,这是他欧阳春自己的劫数。谁也帮不了他。
欧阳春那也不含糊,为了讨得父亲的欢心,欧阳春一把取过桌上的画像,趴地上邦邦邦给大和尚磕了仨头:爹,您老人家既然吩咐下来,孩儿自当领命。爹,您老人家受了伤了,就在这陷空岛您歇着别动,孩儿我去去就回。
欧阳春拉着龟灵七宝刀,去追杀绿林悍匪张奎山,大家伙都认为这一去啊,指不定得多长时间呢,那活剐张做买卖,历来是慎之又慎,要想逮着这人且不容易呢。
可出乎众人的意料,也就在欧阳春离去的第七天头上,在陷空岛卢家庄,五鼠弟兄,南侠展昭以及智化 ,这几个人正陪着大和尚闲聊呢,诶,门外人来报,说是欧阳春回来了。
大家伙一听,头一个反应是多半呐,欧阳春找不着活剐张, 这大宋国朝幅员辽阔,要找个人不容易。可万万也没想到,很快就见欧阳春大步流星进得门来,掌中提溜着个布兜子,啊嘭~往桌上一放,冲着大和尚拜倒在地:爹,孩儿幸不辱命,悍匪张奎山人头在此。
说着话,刺啦一把扯开这布兜子,大家伙闪目一瞧,嘶~哎吆,这兜子里头果然是个人头,血刺呼啦的,这人这眼睛还瞪着呢,嘴巴也张的老大,似乎是死不瞑目。
欧阳大和尚也吃了一惊,缓步过来哈着腰仔细一看,哎吆~阿弥陀佛,果然是那张奎山。
大和尚就问:那么欧阳春,这张奎山如此狡诈,你是如何在数日之内就找到他人的呢,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来听听。
是~欧阳春一点头,就这么跪着,把经过讲说一遍。原来呀欧阳春使的还是在松江府城隍庙那一手,叫投石问路。怎么着呢,欧阳春到了京西黑风岭一带,他先是雇了十来架大车,打着镖局的旗号,就这些大车一拉溜顺着黑风岭的官道进发,沿途之上啊,欧阳春是挥金如土,但凡说停下来打个尖歇个脚什么的,那欧阳春直接就甩出金子,可不是银子,用金子打发店里头的伙计,这得多大的气魄。
这个事一时间就传遍了黑风岭,这个消息自然也就传到了张奎山的耳朵里头,张奎山一听,嘶~什么,有个镖局子路经咱们黑风岭,啊有十来架大车,就连趟子手都是挥金如土,用金子打发店里的伙计。
张奎山手下的偏副寨主以及喽啰兵一听,哈喇子都流下来了,都说寨主爷,这可是肥猪拱门呐,飞来凤啊,这笔买卖咱可不兴不做呀,怎么着弟兄就发觉,这些年您老人家是愈发的胆小了呢?
张奎山闻言,眯缝着眼琢磨半晌,最后把嘴一撇:孩子们, 哼哼哼,这笔买卖,咱可不能做。
手下人一听就炸了:大哥,当家的,您要不做,那让小弟们放手一搏,怎么样?
诶,各位弟兄,你们也不想想,但凡这种大买卖路经咱们黑风岭,他躲着藏着都来不及,怎么着能把大把金子往外撒呢,这不摆明了这就是个圈套吗,弟兄们,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笔买卖可不能做呀。
说张奎山因何能屡次逃脱官人的抓捕呢,就因为这人时刻加着小心。
可这回啊,许是该着他倒霉,他手下这些个弟兄们实在是按捺不住,那可是金子呀,百年难遇。张奎山听众人苦苦相劝,他也有些个心痒痒,最后把银牙一咬,心说话胆小不得将军做呀,干脆我就放手一搏,但是呢,为策万全,他自己不能露面,让手下人去干。
就在这一天,在黑风岭的最最险要之处,欧阳春的车驾被张奎山的喽兵给拦住了,可容等这些个喽兵扑过来一看,仔细一检查,嘶嗯?怎么着这车轿里头全都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没有。
一问驾车的车老板,车老板都吓坏了,就说有个人雇了自己的车队,但是确实是什么也没装,哎吆这帮土匪是好不泄气,那得了~贼不走空,干脆把车老板赶散,押着这十几架车,就回在山寨。
回去了张奎山一看,嘶~这怎么回事,哦~劳师动众,抢了些牲口回来,不过又一想,罢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平平安安那就是赚了。
可恰在此时,谁也没料到,那欧阳春可就躲在这车子底下,他一听这个喽兵大呼小叫,喊什么当家的大寨主,他知道一准是那活剐张现了身了。
那欧阳春艺高人胆大呀,你甭看他一个人深入虎穴,就这些个毛贼草寇在他眼里,不值当一划拉的,就在张奎山懊恼之时,欧阳春拉着龟灵七宝刀,一个翻身,啊噌~由打车下头就蹦出来了。出来一看,一眼正瞅见了张奎山,欧阳春是如获至宝,把龟灵七宝刀甩开了,直取张奎山。
说张奎山是个悍匪不假,杀人如麻也是真的,可他这个能耐赶不上的自己的名望,他一看突然冒出一条碧眼虬髯的大汉,虽然不知道来人的来历,可连日来他总觉着这个事带着那么几分蹊跷,当下一见着欧阳春,他就知道自己上了当了,所以他是转身就跑。
那跑得了吗,欧阳春三步并作两步,往上一扑,瞅准了张奎山的后脑勺,啊呼~一招脑后摘瓜,张奎山的脑袋瓜带着血线,呼~日儿就飞上半空。欧阳春趁势张开早准备好的油纸口袋,在空中一接,欻拉~一收口,别在裤腰带上,瞪着眼睛睥睨四方。
说那些个偏副寨主怎么不动手,倒是有上来的,在欧阳春面前那都是半合之敌,而且欧阳春立功的心切,一旦下手是绝不容情,这些喽兵一看,妈的妈我的姥姥,这是杀人的祖宗来了,哥哥兄弟,快跑吧,发一声喊,是一哄而散。
这就是以往的实情。
容等欧阳春讲完了,大和尚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一点头,可余者众人全都是连连赞叹,心说罢了,这个欧阳春确实是不含糊,有勇有谋,这要这人铁了心跟我们作对,这还就麻烦了。
这时候啊,大和尚接茬又画了一副人像,写了个姓名叫孙大刀,据说此人有一回率众劫掠村镇,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三日屠寨事件,头一日,孙大刀命人把村子里的男丁尽数杀死,而且要求挖心剖腹悬挂于寨门两侧,第二日,轮奸所有妇女,老幼不分,行刑者比赛割耳朵,剥头皮。第三日,纵火焚寨,把所有的活人都投入火中。命令所有部下拍手叫好,哪个不听,立斩不赦。事后啊这个寨子十多年寸草不生,被人称为叫鬼渡村,惨不可言呐。
另外这个孙大刀还 特别迷信,身上时常穿着一件人皮袍子,全都是用孩童的人皮制成,据说这种袍子带着某种法术,可以百邪不侵。就这么个人。
五鼠弟兄包括南侠和智化他们一听,不错,这个孙大刀确实当得上是十大恶人,此人非杀不可。
就这么的,欧阳春又去了,这一回啊五天过后,欧阳春拎着人头回来了,大和尚一问,欧阳春就说,这个孙大刀比活剐张更为狡猾,我杀到他们老巢,我也找不着这人。但是呢这人对部下极为残忍,他手下的每个人都得在胸前用烙铁烙上他孙大刀的字号。所以我就跟着这个记号,两天光景我杀了三十多号人,并且放出话去,但凡是胸前有记号的人,一个都活不了,追到海角天涯我也要把尔等斩尽诛绝。除非他们能把自己的头目也就是孙大刀给我献出来。
果然这一招奏效了,这些个喽兵一看这个形势,都认为孙大刀够狠,可欧阳春那是活阎王,而且我们胸前这记号实在也除不掉。最后被逼的实在没办法,几个喽兵一商议,用一包蒙汗药把孙大刀给迷翻了,而后割下首级送给欧阳春,求一条活路。
嘶~大和尚听完了,是眉头紧皱,认为欧阳春杀心过重,可还挑不出他的毛病来。就孙大刀手下这人,人人得而诛之。嗯~罢了。
要说欧阳柱这大和尚可也够狠的,眼瞅着欧阳春两只绿眼珠布满血丝,估摸着这十来天没睡过一次好觉,他接茬又画了一幅,要求欧阳春马上出发。十天过后,欧阳春回来了,照例提溜着个人脑袋。
咱们书不赘言,大和尚一直画,欧阳春就一直杀,每次还都必然是大胜而回。就这么厉害。刚开始啊,杀头几个恶人,五鼠弟兄和南侠他们还在暗中替欧阳春担心,生怕这三个月时间不够用,又怕欧阳春找不着这恶人,可这几个人啊眼睁睁就瞅着十大恶人,一个,两个,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啊呀~九颗人头排摆在陷空岛。
可与此同时啊,在欧阳春把第九颗人头带回陷空岛之时,这个时间也恰好来在了限期三个月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啊,所有的人全都聚在欧阳大和尚的房间,所有的人都是心中打鼓啊,认为欧阳春三个月内,斩杀九大恶人,为大宋绿林立下不世的功勋,这就够瞧的了。可按着大和尚的说法,还有一个恶人,大家伙就认为,这只剩最后一天,这个恶人要远在千里之外,这,这怎么办?
而且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陷空岛众人对欧阳春的看法,是为之一变,这条汉子,那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吐唾沫是个钉。所以大家伙都不由得替欧阳春担心。
可大和尚丝毫也没有犹豫,照例来在桌案近前,提起笔来就开始画,可大家伙围过来一瞅,嘶~怎么着越看,画上这个人还愈发的眼熟啊,就见画上这人,大脸膛,高鼻深目,尤为显眼的就是这颌下的虬髯,也就是胡子。
正在众人胆战心惊之时,果然就瞧见大和尚运笔如飞,唰唰唰~在画像旁边写下了第十个恶人的名字,叫欧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