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二年(1400年)正月,北平的严寒尚未退去,燕王府内却气氛热烈。
炭火在铜盆中噼啪作响,映照着朱棣凝重的面容。
“王爷,”道衍和尚姚广孝指着地图说,“李景隆虽在郑村坝大败,但在德州重整旗鼓,兵力已达五十万。更棘手的是,山东参政铁铉正在济南加固城防,此人深得民心,若不能速取济南,我军南下之路将被彻底阻断。”
朱能愤然拍案:“铁铉不过一个书生,竟敢与王爷为敌!待末将率一支精兵,定能踏平济南城!”
“不可!”朱棣抬手制止,目光深邃:“铁铉此人,本王略知一二。他曾在国子监任教,为人刚正不阿,在山东颇得民心。传令下去,主力南下,先取济南。只要拿下这座城池,整个山东就在掌握之中。”
与此同时,南京吴王府的密室内,烛光在墙上巨大的军事地图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阿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主人,燕军开始向济南移动。铁铉虽然善守,但兵力不足,恐怕难以久持。需要干预吗?”
苏宁凝视着地图上济南的位置,缓缓摇头:“不必。铁铉能守多久就守多久,这场战役的每一个细节都要如实记录。告诉我们在军中的暗线,现阶段我们就是旁观者。”
“那要不要在关键时刻营救铁铉?”阿福低声问道。
“当然要救。”苏宁转身,目光坚定,“这样的大将不能就此陨落。但要把握时机,既不能影响战局,又要确保他的安全。记住,铁铉将来对稳定山东局势还有大用。”
“是!王爷。”
建文二年四月,燕军兵临济南城下。
铁铉与守将盛庸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连绵的军营。
“将军,”铁铉对盛庸说,“我有一计,或可退敌。燕王急于求成,我们不妨利用这一点……”
“噢?”
当夜,济南城门突然大开,守军百姓在城头痛哭流涕,高呼:“燕王殿下!我们愿意归降,只求放过全城百姓!”
朱棣闻讯大喜,对左右笑道:“看来铁铉也知大势已去。”
他亲自率军入城,谁知刚过护城河,城头突然万箭齐发,一块千斤铁板从天而降,险些将朱棣砸死。
“好个铁铉!竟敢诈降!”朱棣狼狈后撤,勃然大怒,“传令全军,强攻济南!”
此后三个月,燕军使尽浑身解数,却始终无法攻破济南。
铁铉甚至在城头悬挂朱元璋画像,让燕军将士不敢放箭。
“王爷,”姚广孝劝道,“济南久攻不下,士卒疲惫。不如暂且退兵,另谋他路。”
朱棣望着坚固的城墙,无奈叹息:“罢了,传令撤军。”
这个消息传到南京,建文帝大喜过望:“铁铉真乃忠臣也!传旨加封山东布政使,赐爵历城侯!”
然而好景不长。
燕军转而攻取沧州、保定等地,逐步扩大控制区域。
建文二年十二月,燕军与官军在东昌展开决战。
此役中,燕军大将张玉为救朱棣,陷入重围。
“保护王爷!”张玉高呼着,率亲兵冲向敌阵,最终力战而亡。
朱棣侥幸突围,听闻张玉死讯,痛哭失声:“胜败乃兵家常事,奈何损我良将!张玉跟随我多年,今日为我而死,此仇必报!”
消息传到吴王府,苏宁轻叹:“张玉之死,将让燕王更加坚定。看来很快就要到决战的时候了。阿福,让我们的人开始收集长江水情资料。”
……
建文三年(1401年)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燕军虽然取得一些胜利,但始终无法突破长江天险。
这年三月,一场关键战役在夹河展开。
官军大将平安率精锐骑兵突袭燕军大营。
“报!平安率骑兵从侧翼杀来!”
朱棣临危不乱,命令弓箭手埋伏在两翼。
当平安骑兵冲入大营时,伏兵四起,箭如雨下。
“不要乱!随我杀出去!”平安挥舞长枪,奋勇拼杀。
就在这危急时刻,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官军处于下风,被风沙迷住眼睛,阵型大乱。
“天助我也!”朱棣趁机率军反击,大败官军。
建文三年五月,燕军与官军在藁城再次交战。
战至正酣时,突然天降暴雨,官军的火器全部失效,再次大败。
连续的战败让建文帝坐立不安。
他在谨身殿内来回踱步:“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功败垂成?难道真是天意?”
齐泰劝道:“陛下不必过虑。长江天险仍在掌握,水师也在我们手中。燕军不善水战,过不了长江。”
黄子澄却忧心忡忡:“臣听说,燕王正在大量建造战船,恐怕……”
就在这时,太监来报:“陛下,魏国公徐辉祖求见。”
“宣。”
徐辉祖走进殿内,躬身行礼:“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国公快快请讲。”
“臣观战局,燕军虽暂时得利,但后方不稳。若能派一良将,出奇兵直捣北平,燕军必回师救援。届时半渡而击,可获全胜。”
建文帝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此计虽妙,但朝中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一旁的方孝孺出列道:“臣推荐大将军杨文。”
然而这个建议再次被齐泰否决:“杨文需要镇守江淮,不可轻动。”
徐辉祖在心中暗叹。
建文帝的优柔寡断和朝臣的党同伐异,正在一步步葬送大好局势。
……
建文三年冬,战争陷入僵局。
燕军控制河北、山西大部,但无法南下;官军保有江南富庶之地,但无力北伐。
在这个关键时刻,南京城内开始流传一个消息:宫中起火,建文帝已经驾崩。
“哼!这是燕王的诡计!”齐泰气急败坏,“他想要动摇军心!”
然而谣言越传越广,甚至连一些地方官员都开始动摇。
吴王府内,苏宁听着各方的汇报,对赵灵儿说:“这场战争快要见分晓了。告诉王瑾,可以开始准备下一步计划了。”
“王爷是要...”
“该为大明选择一个新的未来了。”苏宁走到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建文帝优柔寡断,朝中党争不断,再这样下去,大明的根基都要被动摇了。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稳定局势的君主。”
赵灵儿轻声问道:“王爷认为燕王能够胜任?”
“至少比现在这位强。”苏宁淡淡道,“燕王久经战阵,懂得用人,更重要的是,他有决断力。不过...我们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建文三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但战火依然在北方大地燃烧。
在南京城的暗处,一场更大的棋局正在悄然展开。
吴王府的密使悄然北上,带着特殊的使命前往燕军大营。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场持续三年的内战,即将迎来最终的结局。
而那个在南京深居简出的吴王,正在暗中推动着历史车轮的方向。
……
建文四年(1402年)正月,南京城笼罩在百年不遇的严寒中。
鹅毛大雪连日不停,将整座京城染成一片素白。
皇宫深处的谨身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建文帝心头的寒意。
他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军报。
“陛下,”兵部尚书齐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沧州……沧州失守了。燕军已经突破长江天险的最后一道屏障,耿瓒将军……战死沙场。”
建文帝手中的奏折“啪”地落在御案上,他怔怔地望着殿外,良久才喃喃道:“你们都退下吧。”
当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这位年轻的皇帝终于卸下伪装,颓然靠在龙椅上。
三年来,他亲眼看着大好河山在战火中破碎,看着无数将士血洒沙场,看着民心在连年征战中渐渐流失。
“若是……若是当初听了允熥的劝告……”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三年前那个夜晚,在吴王府内与弟弟的那场对话。
那时苏宁提出的迁都之议,如今想来是何等睿智。
深夜的雪越下越大,建文帝突然起身,对侍立在旁的太监说:“备驾,去吴王府。”
此时的吴王府内,苏宁正在密室中分析最新战报。
墙上的军事地图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方势力的动向。
阿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主人,建文帝的銮驾正朝王府而来,看样子是微服私访。”
苏宁微微挑眉:“看来,我们这位皇帝终于要面对现实了。吩咐下去,按计划准备。”
当建文帝冒着大雪走进吴王府时,苏宁已经躺在病榻上,扮出一副虚弱模样。
赵灵儿正要行礼,被建文帝摆手制止。
“你们都退下,朕……朕想和允熥单独说说话。”
待众人退去后,建文帝在弟弟床前坐下,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突然开口道:“允熥,你还记得三年前,在这里,你对我说的那番话吗?”
苏宁故作虚弱地咳嗽两声:“皇兄指的是……”
“迁都之议。”建文帝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你说,迁都北平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藩王之患。你说,这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徐徐图之……你说,我缺乏力排众议的魄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当时我觉得你太过谨慎,觉得齐泰他们说得对,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可现在……”
建文帝突然转身,抓住苏宁的手,眼中满是血丝:“允熥,你告诉我,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苏宁看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兄长,如今却如此憔悴,心中也不免感慨:“皇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建文帝激动地说,“这三年,我看着四叔的军队一步步南下,看着将士们一个个战死沙场,看着百姓流离失所……每晚闭上眼,我都能听到那些阵亡将士的哀嚎……”
他的声音哽咽了:“若是……若是当初采纳了你的建议,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苏宁沉默片刻,缓缓坐起身:“皇兄,同样的一个关键问题,你可知道为何太祖皇帝在位三十一年,明知藩王之患,却始终没有急于削藩?”
建文帝依旧是茫然的摇头。
“因为他明白,治国如同治水,宜疏不宜堵。”苏宁的目光变得深邃,“藩王们镇守边疆,固然可能成为隐患,但也是屏藩皇室的重要力量。太祖选择的是制衡,是循序渐进地改革,而不是一刀切地削藩。他用了三十年时间树立威信,让所有藩王对他既敬且畏。”
“可是……可是皇爷爷的遗诏……”
“皇爷爷还让你给我断供百年人参,你为何没有听从?”苏宁突然反问。
“这……”建文帝一时语塞。
“皇兄!”苏宁提高声音,“你仔细想想,太祖若真想要削藩,为何不在生前进行?为何要把这个难题留给你?”
这句话如同惊雷,让建文帝浑身一震。
苏宁继续道:“因为他知道,削藩需要时机,需要威望,需要准备。而他留给你的,是一个需要时间才能完成的使命,不是一个必须立即执行的命令。齐泰、黄子澄他们急于求成,反而坏了大事。”
建文帝颓然坐倒,泪水终于滑落:“我……我明白了……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不晚。”苏宁轻声说,“现在改变策略还来得及。”
“来得及?”建文帝苦笑道,“四叔的大军已经快要兵临城下了,还怎么来得及?”
“议和。”苏宁吐出两个字,“立即派使者与燕王议和,承认他的既得利益,以黄河为界,暂时停战。同时开始筹备迁都事宜,用十年时间逐步削弱藩王势力。现在止损,还能保住半壁江山这个反叛的根基。”
建文帝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去:“齐泰、黄子澄他们绝不会同意……满朝文武都会反对……”
“那就换掉他们!”苏宁斩钉截铁地说,“皇兄,你才是大明的皇帝!难道要一直被臣子牵着鼻子走吗?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必须当机立断!”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齐泰不顾侍卫阻拦闯了进来,面色惊慌:
“陛下!紧急军报!燕军……燕军已经渡过长江了!镇江失守,南京门户大开!”
建文帝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摔得粉碎。
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仿佛看到了自己破碎的江山梦。
“晚了……一切都晚了……”他喃喃自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凄凉,“允熥,你说得对……我缺乏力排众议的魄力,直到最后,还是被臣子所左右……”
苏宁看着这位陷入绝望的兄长,心中五味杂陈。
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沿着既定的轨迹前进,即便他尽力想要改变,却依然难以扭转大势。
当建文帝失魂落魄地离开后,赵灵儿走进来,担忧地问:“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宁望向北方,目光深邃:“准备迎接新时代的到来吧。告诉所有暗线,启动‘新朝计划’,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那建文帝……”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苏宁轻叹一声,“这就是帝王之路的残酷。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确保政权平稳过渡,让百姓少受战乱之苦。”
建文四年的这个雪夜,大明王朝的命运已经注定。
而在吴王府的密室内,另一盘大棋正在悄然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