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由燕王府签发、盖有刘隽印信的政令正式颁布,迅速传遍了邺城乃至整个辖境。政令的核心正是郭嘉所提的“正名、限产、弘道”三策,要求所有寺院僧尼登记造册,厘清田产,限期申报,并明确规定此后不得以任何形式强制或诱导百姓进行大额“功德”捐献,同时鼓励僧侣参与社会服务等。
这道政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邺城的佛教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各大寺庙的僧人们简直炸开了锅!昨日当街斩杀“妖僧”的余悸还未散去,今日这看似条理分明、实则刀刀见血的政令就紧随而至!这简直是要断他们的“根”啊!
恐慌、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各大寺院间蔓延。很快,以几位颇有名望的大寺院方丈为首,数十名高僧大德相约聚在一起,紧急商议对策。
“燕王此举,是要绝我佛门传承啊!”
“登记造册,限田限产,这与对待寻常百姓有何区别?我等乃方外之人!”
“还不许募资?没有香火,如何维持寺院?如何塑金身、印佛经?”
“绝不能坐以待毙!”
商议来商议去,这些和尚们觉得硬抗肯定不行,燕王的刀昨天还热乎着呢。于是有人提出:“燕王或许是受了小人蒙蔽,不解我佛真义。我等当联名求见燕王,以佛法精义与之辩论,陈明利害,或可使其收回成命,至少也能有所转圜。”
这个提议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在他们看来,论起打机锋、讲佛法、辩哲理,他们这些专业人士难道还说不过一个马上打天下的王爷?
于是,一份措辞谦卑但意图明确的联名求见书,被递进了燕王府。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燕王刘隽竟很快批复,同意接见。
王府偏殿内,刘隽闲适地坐在主位之上,下方左边站着郭嘉、徐庶、沮授(闻讯特意赶来),右边则站着好奇旁听的陆逊。典韦按剑立于殿门,如同门神。
很快,在侍从的引领下,七八位身着庄严袈裟、看起来最具德望的方丈、长老们,神情肃穆地步入殿中。他们双手合十,向刘隽行礼,姿态倒是做得十足。
“贫僧等,拜见燕王殿下。”
刘隽微微抬手:“诸位大师不必多礼。孤近日政务繁忙,听闻诸位欲与孤探讨佛学,倒是难得清闲。不知诸位想论些什么?” 他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学术交流。
为首的清凉寺方丈清了清嗓子,率先发难,他试图从最高层面切入:“阿弥陀佛。殿下,贫僧听闻王令,心有所惑。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乃出世之法,旨在引导众生脱离苦海,往生极乐。寺院乃清净之地,僧侣乃方外之人,若以世俗律法强加约束,课税服役,岂非扰了清净,悖了出世之本意?恐非仁政之所为。”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将佛教拔高到“出世”层面,试图规避世俗权力的管辖。
刘隽尚未开口,旁边的郭嘉却摇着折扇,懒洋洋地插话了:“大师此言差矣。佛既说要普度众生,那众生何在?岂非就在这红尘俗世之中?僧侣吃的五谷杂粮,穿的棉麻丝帛,住的殿宇楼阁,哪一样不是来自世俗生产?既享受了世俗的供养,却不愿承担丝毫世俗的责任,只空谈出世清净…嘉愚钝,请问大师,这是‘出世’呢,还是‘寄生’呢?” 他的话一如既往的犀利刻薄。
那方丈被噎得面红耳赤:“你…!”
另一位长老赶紧接过话头,转换策略:“殿下,即便如这位先生所言。然则,百姓布施,乃是出于向善之心,求福田,种善因,得善果,乃是自愿之举,亦是其信仰自由。王爷强行限制,岂非有违民心,干涉信仰?”
这次是徐庶温和开口:“长老,自愿与否,昨日街头之事,殿下与吾等皆已亲眼目睹。若以虚幻福报承诺,诱使贫苦百姓竭尽所有,甚至鬻儿卖女以求来世,此乃‘善因’还是‘恶因’?王爷立法,正是要保护百姓不受此类欺诈盘剥,乃是真正的慈悲为怀,护佑生民。此乃大善,何来干涉信仰自由之说?莫非真正的信仰,必须建立在百姓的困苦之上?” 徐庶的道理讲得清晰透彻,令人信服。
僧人们又是一滞。
又有一位擅长讲经的法师沉声道:“王爷,佛法精深,能教化人心,使人向善止恶。若天下人皆信佛向善,则天下太平矣。王爷若能扶持佛法,其功德无量,远胜于世俗赋税之利。”
这次,连年轻的陆逊都忍不住微微摇头。沮授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法师所言,似有其理。然则,治国平天下,靠的是礼法制度,是仁政德治,是富民强兵。若依法师之言,岂非只需广建寺庙,人人诵经,便可天下太平?教化人心,儒家圣贤之道,道家无为而治,皆有其功,何以独尊佛门?且佛门之说,皆言来世,于解决百姓今生饥寒、赋税、冤屈有何实效?王爷兴学校、劝农桑、修律法、抚孤寡,此方是切实造福于民,安定社稷之根本。”
沮授引经据典,以史为鉴,逻辑严密,彻底驳斥了对方夸大佛教作用的言论。
接下来的辩论,几乎成了一边倒的局面。无论和尚们从哪个角度出发——讲因果、论慈悲、谈空性——都被郭嘉、徐庶、沮授三人以精妙的思辨、扎实的史实和犀利的言辞驳得体无完肤。他们那套用来忽悠普通百姓的佛学理论,在真正的智者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漏洞百出。
刘隽全程大多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喝口茶,仿佛真的只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辩论。但他那深邃的目光和偶尔流露的威严,却让那些和尚们感到巨大的压力。
最后,当和尚们已经理屈词穷,面色灰败之时,刘隽才缓缓放下茶杯,开口道:
“诸位大师,佛法精妙,孤亦有所闻。然,孤为天下之主,牧守万民,需务实政。”
“孤不管尔等心中佛在何处,但尔等身体,食的是汉家之粟,饮的是华夏之水,居的是汉家之土。”
“既在孤管辖之地,便需守孤之法度。”
“真修行者,清心寡欲,一钵一衣足矣,何须广厦千间、田产万顷?又何须盘剥百姓香火钱?”
“孤之政令,非为灭佛,乃为**正佛**!剔除伪僧,保护真修,导其向善,服务社会,而非成为国中之蠹虫!”
“尔等回去,好生思量。是遵纪守法,做一个真正的修行者,还是…另谋他路?”
刘隽的话语,为这场佛学辩论画上了句号。这不是学术之争,而是权力与秩序的最终裁定。
和尚们面面相觑,冷汗湿透了袈裟。他们终于明白,在绝对的权力和清晰的治国理念面前,任何试图超脱其外的幻想都是徒劳的。他们垂头丧气地行礼告退,来时的那点侥幸和傲气,早已被击得粉碎。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郭嘉笑嘻嘻地对刘隽道:“主公,看来这‘经’,还是咱们的‘念’得更好啊。”
刘隽淡淡一笑:“非是念经好坏,乃是立场不同。孤站的,是天下百姓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