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没花很多时间就在西区找到了阿比盖尔。
她之前都在东区和南区行动,现在出现在西区很不寻常,考虑到刚刚那起暗杀事件就是本区发生,阿尔伯特对她警惕了很多。
这个盲眼的红发美艳女先知穿着白色的朴素裙子,超过四十名武装人员围在她身边,持枪提灯,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光亮的人群,寻常的路人遇到他们就主动避让。
老实说,她这个派头不像个先知,倒像个女王。
警长没有带很多警察靠近,生怕引起冲突,他只带了两个帮手,站在人群的不远处一一验照女先知随从的模样。
但他没想到这个盲目的女人注意到了自己。
作为被观察的对象,女先知竟径直朝他走来,步伐和任何一个淑女那样优雅,而且稳重,如果不是她的眼睛镀了一层白膜,阿尔伯特险些要以为她的眼睛没有失明——这种特征实在减损了她的美貌,让人看过去的第一眼就无法忽视。
“先生,您是在看我吗?”女人抢先和警长打了招呼,后面的武装人员试图包围过来,这使得警长身边带着的两个帮手都紧张起来,但武装者的行动却被她抬手制止,这种权威像是宗教领袖具备的能力。
她看起来很友善,但的确有驱使这些武装人员的能力...阿尔伯特心想,同时模仿冒失的性格开口:“呃,女士,你没有失明?”
女先知笑起来,这样的话没有冒犯到她。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我的心还能看得见,您现在在为某件事忧愁着吧?”
阿尔伯特也笑了笑,女先知的表现让他下意识地做出这个表情,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笑容大概不能取悦一个瞎子:“不得不说,您真是猜对了,女士。不过也许是我身上的药水气味太重,让您闻到了,如果您是靠这一点推测出我在忧愁,那可就有点耍滑头了。”
“那我可以说出更多......”
女先知走上前一步,阿尔伯特相应地向后退一步。
“您怕我?”女先知声音柔美地问。
“不,女士,我只是觉得两个人说话不必靠这么近,您的随从看到这一幕也许会不高兴。”
“他们不是我的随从,阿尔伯特先生,而且您也不是一个没有勇气的男人,我可是知道您最近在做什么,那是可能丢掉性命的事业。”
听到她叫出自己的真名,阿尔伯特就知道自己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
“既然如此,您又有什么指教,阿比盖尔女士?如果我不同意,您身边的那些‘朋友’是否要因此而来害我了?”
“我说了,他们并不是我的人,他们聚集在我身边,但我并不需要他们。真言所没有敌人,只有朋友。”
“谁都可以是你们的朋友?”
“为什么不呢?”如果女先知的眼睛健康,此刻她的眼神该是十分动人的。
阿尔伯特没有再问下去,另一方面,他已经点完这些武装者,确认了其中某个熟面孔确实不在。既然如此,他已经可以上报这个信息,请求地狱大楼调拨一些近卫过来抓捕这些可疑人员。
但阿比盖尔竟道出了他的打算:“我劝您最好别这样做,一旦您这样做了,就会知道这根本行不通。”
这下警长有些惊异了:“您真是先知?”
他当然知道她是先知,但出于某些传统认知,他一直以为像先知这样的人物都应该隐居深山,等着人上门拜访,而不是自己出现在闹市抛头露面,当然,年龄也是他不信任阿比盖尔的一个原因。
阿比盖尔的笑容完美,她只以此做答复。
站在阿尔伯特身边的警员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手里的马灯摇晃起来,晃动的光影中,阿尔伯特仿佛看到女先知发白的眼膜上有数不清的黑点在运动,向光源的方向集中,只是在他眨眼之后,这种异状又消失了。
阿比盖尔仍然平静地看着他。
这位女先知的嫌疑在警长的眼中开始减少,毕竟她有这样的本事,又有什么必要来命人刺杀自己呢?他立刻恭敬了许多,作为一名退伍军人,他对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相当敬服的。
“那就请说说您的指教吧,我想您不是无缘无故来找我的。”
“您很聪明,警长,我要告诉你的实在是在这个乱世谋存的妙法——在工作的时候不要接受私人的指示,只完成工作要求的内容,不要标新立异,也不要将变数视作机遇。”
阿尔伯特皱眉:“我不太明白。”
这似乎并不是为巫魔会求情,只是要他别再多管闲事。
女先知伸出右手,白色食指轻轻按在警长黑制服下的心口:“迟钝一点不是坏事,不要成为别人的武器,只因越是锋利的剑越容易折断。”
说出这句玄而又玄的谶语,她转身就走,留下一个飘然的背影,
阿尔伯特呆立原地,茫然地思索着,等到女先知和她的追随者远去,他才在两名警员不安的注视中恢复清醒,随即面目阴沉下来。
“妈的,差点给这婊子骗了!”
也许阿比盖尔真是个先知,但那又如何?
她的这些说辞是让阿尔伯特现在不要再做激进的行动,为友爱会主动地出谋划策,可阿尔伯特现在在干什么?他在打击结社。
结社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军队就见过有群自称救世军的疯子。
这种组织稍微发展得久些就会变成邪教。
阿尔伯特不完全是为了钱才来做警察的,他做警察正是因为这个机构还不算完善,适合他大展拳脚,掌握实权,待他身居高位,便可以用自己的想法塑造城市保卫体系,并将先进的执法模式推广全国,从此名留青史。
他是一名爱国者。
现在机会难得,友爱会非常大方,给的任务又是无害于道德的。他既可以消灭蛊惑人民的结社,也可以凭此功绩飞速晋升。阿比盖尔却不建议他抓住这个机会,那她就算不是敌人,也是个切切实实的妨碍者。
“如果她真是个先知,就该知道我以前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选择。”警长自言自语着转过身,带着人回到和克雷顿约定好的汇合地点,路上顺便又问了一些巡逻的警员关于这片区域值得在意的事,这让他赴会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一些。
他到的时候,狼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确实有一个熟脸不见了,那个女人也有问题。”阿尔伯特交换情报:“她知道我在干什么。她说那些随从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我看见她在他们之中的权威,要说她不知道这些人去干了什么,或者她不能驱使这些人,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我倒是想对付她,但她看起来并不害怕,也许市政府里有人会保护她,而且凭借我的人手.......”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能调动的警力要和女先知身边的随从对抗未必能取胜。
克雷顿站在墙角下的阴影里,没有对这事做出评价,只是平淡地打断他:“我查了点资料......”
他停顿了,呼吸声在寂静中非常明显。
“我们得单独谈谈。”几秒后他重新开口。
阿尔伯特立刻驱散了两名警员,等他说话。
“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有搜罗信息。”
“巫魔会是从北边来,紧跟在孔里奥奈的脚跟之后,是不是?”
警长点了点头。
“北区基本都是人渣和犯罪者,法院允许他们用去北区定居的方式取代坐上出海的船,巫魔会在那里扩张自己的势力就像鱼在水中一样畅快自然。”
多恩王国的法律规定罪犯可以选择正常服刑或流放西大陆,在殖民地增加说同语言和信仰同宗教的人口有助于王国对殖民地的掌握,赶走这批人还能提高国内的社会稳定度,这算是一种利国利民的国策,魏奥底政府竟敢在此方面做出改变,令阿尔伯特大为不满。
“巫魔会的战斗力不算很强,就算他们收留了不少暗裔也是如此,如果他们能打穿友爱会北区防线,说明他们的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北区,考虑到他们的人手集结悄无声息而且十分快速,我推测那些战斗人员本来就在北区,那里可算得上他们的大本营。”
“不错。”
阿尔伯特肯定这个推断,同时心里也随着思考泛起一丝古怪。北区是友爱会建立起来防备孔里奥奈的防线,却因为收容了大量低道德人群成了巫魔会繁殖的温床,其中似乎有除了巧合和命运以外的东西。
“您是认为将北区荒弃是受到外部影响的做法,真实目的是为了培养巫魔会?难道是真言所?可阿比盖尔的年龄似乎对不上,我没有查过相关资料,但荒废北区至少是十年前的决定了,当时她应该还没有现在的水平,也不在魏奥底。”
“不要小看那些真正涉及神秘的结社,它们相当的...有毅力,只要它们想做,时间和耐心都不是问题。”克雷顿说,颇有些感慨的意味。
不过些许情绪不会干扰他的决定。
“我会继续调查,找出他们的目的。”阿尔伯特也开口。“对了,阿比盖尔最近拜访了一群特别的人。我认识的朋友告诉我,她去了至诚兄弟会栖息的那个公园。”
“这一届政府缩减了所有公益类拨款,那个公园被废弃后,除了苦修士没有别人会待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