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荷范做出一个“精准手术刀切割”的手势,
“我们只需要精准地只打击市场对ddR颗粒的供应!
制造ddR颗粒的极度短缺!
让其价格如同火箭般蹿升!
至于那些Sd内存条……”
李在镕的心脏因这个手势猛地一跳。
不是惊惧,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病态的兴奋感穿透了全身。
他死死盯着具荷范苍白却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手指,那不像在说一个计划,更像在虚拟空间中精准解剖一具庞大的尸体。
荷范显然完全沉浸在他的计算之中,语速极快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
“在镕哥,您知道hY-LG合并后最大的顽疾吗?
不是债务危机,不是技术整合,不是人才流失,而是该死的产能错配与库存结构畸形!”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脆响:“伯父和您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三桑永远聚焦代表未来的方向。
三桑ddR的产线布局合理精准。
但hY-LG呢?
那群被内斗耗光了脑髓的管理层,被陈旧订单和市场假象蒙蔽,直到今天,他们超过85%的实际产能和堆积如山的库存品……”
具荷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刻骨的嘲讽与快意,
“全是即将被历史抛弃的Sd内存颗粒!
像座毒瘤般塞满仁川和清州那两个老旧仓库群!
而代表未来的ddR产能呢?连需求缺口的三成都满足不了!
他们在用ddR微薄的利润,去填补Sd库存贬值这个无底洞!”
他端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仿佛浇灭胸中沸腾的毒焰,眼中精光爆射,
“所以,‘全面拉升内存价格’是最粗暴的做法,效果虽猛但成本高、易引发反垄断调查、且会误伤我们自己的Sd资产!
在镕哥,您的计划是阳谋,但若再辅以我这把精准的手术刀……”
具荷范再次做出切割动作,几乎要切开面前凝固的空气,“就能让hY的死相……快十倍!丑十倍!”
具荷范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我们可以通过舆论,反向打压一下!毕竟Sd内存条就是淘汰产物!
让本就低迷的Sd内存价格雪上加霜!彻底崩盘!”
“如此一来……”具荷范的声音如同地狱使者的宣判,
“hY半导体生产一颗ddR颗粒就巨亏!
而他们唯一指望能卖掉回血的、仓库里堆积如山的Sd颗粒……因为市场需求被打压、价格跌入谷底……
根本卖不上价!也根本卖不掉!
无法回血!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被流干!
现金链的崩断速度……会比我们预想的快上十倍!
在郑梦宪收到银行最后通牒前……hY集团就已经因为hY半导体的失血而……宣告破产!”
随着具荷范冰冷的声音落下,李在镕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那感觉并非害怕,而是……精准计算的毒液渗入骨髓带来的战栗。
他脑海中瞬间模拟出那副图景:
华国市场的合同如绞索套住hY的脖子,ddR颗粒的生产线轰鸣却喷吐着赤红的亏损数字,而赖以回血的Sd仓库在舆论和市场双重重锤下彻底沦为死亡沼泽……
现金流像被刺穿的大动脉,喷溅的不是血液,而是成吨成吨蒸发的韩元。
工人工资?
供应商货款?
银行利息?
……
所有这一切都将瞬间崩塌。
这哪里是商战?
这分明是一场针对hY半导体量身定制的精密屠宰!
具荷范不仅看透了hY的死穴,更利用其自身积累的、庞大且价值微薄的Sd库存作为“压舱石”,亲手将其锚定在深渊!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李在镕的脊柱,让他四肢都微微僵直。
眼前这个青年,仅仅二十余岁,却已能如此冷静、冷酷地构筑起一个将万人生计、百亿资产碾为齑粉的毁灭性计划。
他的仇恨如深埋地核的岩浆,而其运用商业规则精准杀人的手腕,却如精密的瑞士钟表!
李在镕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具荷范的危险性。
这绝非仅仅是因仇恨而生的狠厉,更是刻入骨髓的战略眼光与执行魄力!
父亲那句“可惜”的叹息如警钟般再次在脑中回荡。
如此可怕的对手,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必须在利用价值榨干前,连根拔除!
看着具荷范那张年轻却已经被仇恨和权谋浸染得如同恶魔的脸,心底最后一丝将其视为可操纵棋子的想法也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此子太毒!不是自己能驾驭的!
必须除之!
“荷范!”李在镕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眼神却冰冷刺骨,
“好!好一个精准切割!绝!真绝!打蛇打七寸!父亲说得没错,你是天生的帅才!”
笑声过后,李在镕脸色陡然一沉,眼神锐利如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但是!”
他身体前倾,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逼视着具荷范:“有一个底线!是你我必须遵守!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底线!”
“hY半导体!”李在镕指向具荷范的心脏位置,仿佛要将这句话烙印进去,
“最终必须由你牢牢掌控!绝不能落入吴楚之那个华国人手中!哪怕只让他掌控一天!否则……”
他故意停顿,营造窒息感,随后抛出冰冷的现实威胁,
“否则,我们三桑千辛万苦帮你打垮郑家,又有何意义?
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
到时候,你怎么向你未来要倚重的部下交代?怎么在工会那群随时会暴走的虎狼面前立足?
怎么……对得起三桑的鼎力支持和我李在镕对你的倾力相助?!”
“更何况!工人一旦罢工,hY半导体立刻瘫痪!我们的计划,岂不全盘落空?!沦为笑话?!”
具荷范脸上的冷酷智囊面具瞬间消失,被一种混合着“巨大委屈”、“深切感激”与“绝对忠诚”的复杂表情取代,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在镕哥!您的深谋远虑和对小弟的拳拳爱护之心……小弟……感铭五内!”
他猛地低下头,隐藏眼中闪过的刻骨恨意,随即抬头,脸上表情不胜感激,目光炽热如火,直视李在镕,话语掷地有声,
“请您放心!我具荷范今日能得在镕哥和伯父如此信任与扶持,岂能做那忘恩负义、自毁长城的蠢事?!
小弟的身家性命、前程未来,尽在半岛!系于三桑!与李家一体!
至于吴楚之?哼!他不过是小弟借来捅穿郑家的快刀!这把刀用过之后……”
具荷范做了一个“弃之如敝履”的手势,语气冰冷而决绝,“……岂有留存的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毅和忠诚,
“ hY半导体最终的归宿,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在在镕哥的庇护下,由荷范执掌!它未来的命运,永远以在镕哥马首是瞻!
这是小弟对在镕哥,对三桑的承诺!若有半句虚言……”
李在镕看着具荷范真挚的眼神,听着慷慨激昂的誓言,心中冷意更甚。
此子,断不可留!
但脸上却露出了无比欣慰”和“满意”的笑容。
“好!好!有荷范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抬手,如同上级对得力下属的认可,用力地拍在具荷范的手背上,
“那你说说看,如何确保吴楚之出局后,你能顺利接过hY半导体?如何让三桑顺理成章地取代果核?”
具荷范胸有成竹的开启了秀场,眼中闪烁着操控人心的自信,
“此计成后,hY集团崩塌在即,hY半导体奄奄一息,整个新罗必然群情激愤,同仇敌忾!
此时,最关键的人物登场了!”
他指向自己:“我,具荷范!”
“届时,我会第一个站出来,振臂高呼!
我会质问:hY半导体是半岛的根脉!是民族的骄傲!怎能由一个语言不通、只为逐利、连我们基本诉求都不懂的华国人做主?!”
“我会痛陈利弊:吴楚之的并购,最终只带来了裁员、倒闭、工厂外迁的威胁和核心技术的流失!
他根本不懂这里!更不懂我们!”
“然后……我会昭告所有人:在危难时刻,唯有……自己人!才能救自己人!”
具荷范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复杂而悲怆,他点出了自己最尴尬也最有力的武器,
“不错!我具荷范的身份是尴尬!有人骂我是野种!是两家的耻辱!
但此时此刻,你们睁开眼睛看看!
我的血管里,流淌着郑家一半的血!流淌着具家一半的血!
这是半岛无法否认的血脉!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在这片土地面临技术根基被外人攫取、成千上万家庭濒临破碎的绝境时刻!”
具荷范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嘶吼:“难道还能指望那些无能的郑家人?!还是指望一个只为自身谋利的华国商人?!
唯有我——具荷范!这个被你们唾弃、却又和你们流淌着同样血脉、与你们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野种’!
才是唯一能代表你们的利益!守护这份产业!守住大家饭碗的……自己人!
郑家的老员工会想:他总归流着一半郑家的血,总比hY彻底落入华人之手要好!
具家的老员工会想:他毕竟是具家的血脉延续,总比外人强万倍!
而工会!会明白!只有我这个懂技术、懂生产、并且誓死扞卫就业的‘财阀野种’,才是他们真正的靠山!”
具荷范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在镕,如同在布局一场席卷半岛的风暴,
“在镕哥,您想想看,当我登高一呼,举国民怨鼎沸,工会群情激奋之时……
三桑集团作为半岛科技脊梁、民族企业标杆,再站出来宣布:
‘为救国家核心产业,保障数万工人生计,维护半岛科技安全,三桑电子愿意以同等、甚至更优厚的条件,接手hY半导体!’”
具荷范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目光灼灼,“承诺绝不外迁一个工厂!绝不裁撤一个岗位!绝不流失一项核心技术!
并且……追加巨额研发投资,让hY半导体浴火重生,重铸荣光!”
他双手一摊,仿佛大势已成,自信微笑:“里应外合!民意沸腾!工会响应!媒体跟进!
那个华国人吴楚之……
要么,灰溜溜地拿着那纸已经被长协价毒死的协议滚回燕京!
要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hY半导体……以及他投入的巨额真金白银……彻底改姓三桑!”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李在镕:“由我来串联、发声!
再由您,在镕哥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站到前台接受万众拥戴……
这是破局的最快、最顺、阻力最小的唯一通道!
在镕哥,您明白了吗?”
李在镕看着具荷范那张因为描绘未来而微微发光的脸,心中翻滚着无边的寒意与强烈的兴奋!
这个计划……将具荷范那尴尬至极的身份,在特定的混乱时刻,转化成了凝聚人心、弥合裂痕、摧毁对手的最佳武器!
利用“野种”的悲情与血脉的归属感(哪怕是被污蔑的)来统合人心对抗“外敌”,简直是神来之笔!
“好!好!好一个化腐朽为神奇!好一个借力打力!”
李在镕连声称好,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雪初融般真挚灿烂起来,他甚至隔着桌几,再次用力地拍了拍具荷范的肩膀,力道更大,如同嘉勉股肱之臣,
“荷范呐!我果然没看错你!智勇双全!这临门一脚的关键人选,非你莫属!
父亲说得对,你是将才!大才!此事若成,半岛半导体产业的未来,就在你我手中!
尹馨嫁给你,必定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他笑着,语气变得亲切无比,“别说什么效忠、马首是瞻这些生分话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李在镕身体靠后,仿佛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以未来“大舅哥”的身份语重心长,
“来之前,父亲特意让我叮嘱你,此事尘埃落定之后,你就该收拾利落,郑重登门,递上请婚书了!
父亲和母亲,还有我,这么多年一直都盼着你把尹馨娶回去呢!”
具荷范的身体猛地一僵!
尽管早有预料,尽管表演滴水不漏,但当这个冰冷的“承诺”被再次抛到面前时,他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欣喜。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怆、刻骨恨意和极致嘲讽的岩浆,在他内心深处轰然爆发!
说得他妈的就像是当年得知他成为‘野种’后李家没有取消婚约一般!
他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
那股尖锐的刺痛感才将他从即将失控的边缘拉回!
他的脸上,瞬间被巨大的、难以自持的“感激涕零”和一种重获新生的“狂喜”彻底淹没!
他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声音哽咽颤抖,带着灵魂深处的“感恩”,
“在……在镕哥!伯父……伯父大人他……他老人家……”
他深深地低下头,肩膀因“激动”而微微耸动,努力平复着“激动”到近乎失语的“情绪”。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含泪,声音带着一种发誓般的虔诚,
“荷范……何德何能!蒙伯父大人不弃,予我重生之恩!又许我与尹馨……这份……弥足珍贵的情缘!
请转告伯父!此恩此情,比山重,比海深!
荷范今生,粉身碎骨,亦不能报其万一!
待到功成之日,荷范必焚香沐浴,三跪九叩,亲至府上,奉上婚书!
愿执尹馨之手,生死相随,此生……绝不辜负!”
这番感人肺腑的誓言,配上具荷范眼中那闪烁的泪光和毫不作伪(因为恨意同样真实沸腾)的颤抖,几乎毫无破绽地击中了李在镕心中预设的情感软肋。
他脸上欣慰的笑容更盛,心中那浓烈的杀意却在同步疯狂滋长。
尹馨?执子之手?生死相随?哼!你也配!
我李在镕最珍贵的妹妹,是你能染指的?
就让你做几天春秋大梦!
等hY半导体归入三桑旗下之日,便是你这卑贱野种……连同你那点可笑痴心……一同彻底消失之时!
李在镕心中盘算着无数种让具荷范“意外消失”的方法,脸上却堆满了欣慰兄长的表情,
“好!好!这话我一定带到!父亲听了必定欢喜!尹馨那丫头,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眼看气氛达到顶点,具荷范眼底的“泪光”瞬间收敛,化作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如同盛宴过后突然出现的阴霾,
“在镕哥,计划虽美,但临门一脚,还有一个巨大的绊脚石让我寝食难安……”
“哦?还有谁能碍我们的事?”
李在镕眉头微蹙,心中也警惕起来。
“在镕哥,就是李明博!”
具荷范语气沉重,吐出这个名字如同重锤,
“他虽然已经贵为汉城市长,远离了hY集团的管理层,但他对hY的掌控力,绝非郑梦宪那蠢材可比!”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他在hY集团深耕三十多年!担任副会长就有二十年之久!
整个hY集团内部,从高层到中层,再到遍布各地工厂的基层班组长,不知有多少人是他的老部下、心腹、甚至是他亲手提拔的‘影子士兵’!
集团核心的那几本账……关键项目运作的黑箱……甚至是……过往一些敏感时期的资金流去向……他全都门儿清!
现在他亲手策划、推动了与果核的联姻,甚至不惜动用政治力量强压双方。
我担心……”
具荷范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
“如果在最后关头,他发现或者感觉到我们的计划,或者在某个关键环节试图干预甚至搅局……
以其在hY内部的恐怖影响力……只需几个关键的‘暗桩’发力,足以让我们的计划……
功败垂成!前功尽弃!甚至……
引火烧身!”
他直视李在镕:“毕竟……郑梦宪其实只是他的傀儡,我们却是要掀翻整个棋盘的颠覆者!”
李在镕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变得无比凝重。
具荷范的担忧绝非危言耸听。
李明博这种老狐狸,盘踞hY根脉几十年,早已将势力渗入骨髓。
他在新罗政坛的快速崛起,背后未尝没有hY集团这颗强大引擎提供的源源动力。
这样一个枭雄人物,若在关键时刻出手,确实拥有颠覆全局的能力!
李在镕沉默了数秒,眼神中飞速掠过各种权衡算计,最终,一抹冷冽的、属于上位者的果决再次浮现。
“荷范,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明博此人,确实是一头盘踞山林的狡诈老狐!”
李在镕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力量的自信和冷酷,“不过……时代不同了。”
他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李家人特有的、冷漠而居高临下的弧度,
“他现在贵为市长,风光无限,高高在上。但这‘高处’……本身就成了他最大的弱点!”
李在镕眼中寒光闪烁:“他现在首先是新罗首都的候任行政长官!
他要操心的,是清溪川的淤泥,是汉江公园的花草树木,是世界杯场馆的厕所隔间!
是应付国会喋喋不休的质询!是平衡党派之间永无止境的倾轧!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号令一个财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副会长了!”
李在镕语气一转,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他要玩政治?好!那我们就让他玩个够!玩到……无暇他顾!”
他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政治的事,自然有政治的玩法!”
“荷范,你不用操心。这事,我和三桑来处理。”
李在镕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会让人……在国会发起一个动议,要求对李明博议员期间……
使用‘政治活动经费’的情况,进行一次‘深入且细致’的调查。
你知道的,竞选也好,日常维护关系也好,这些资金的来往和使用……总有那么一些……不那么经得起推敲的地方。
比如……某笔大额开支的发票是否合规?某个时间点资金的流向是否清晰?某些‘公关’费用对象的背景……是否值得推敲?”
李在镕眼中寒芒更盛,语气却越发轻描淡写,
“虽然……这些‘小瑕疵’不可能扳倒一位刚刚当选的、势头正盛的民选市长。
但是……”
他刻意拉长了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
“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天天泡在检方的办公室里……应对质询,提交材料,解释说明……
或者在电视台的演播室里,面对国会议员的咄咄逼人……
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李在镕的右手做出一个优雅的“按下”手势,“他会像被卷入了一场永不停歇的台风眼……
哪里还有……哪怕一点点……多余的精力……
去关注hY集团内部某个车间主任的调动?
去留意某笔看似正常的支出流向?
去嗅探那些商场之上、早已脱离他掌控范围的风云变幻?”
李在镕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描淡写地抿了一口,看着具荷范那“瞬间明悟”、带着“无限敬佩”的眼神,如同国王给予臣下恩典,
“无!暇!他!顾!“懂了吗?”
具荷范看着李在镕那副翻手为云、视一位风光市长如掌中玩物的淡漠姿态,一股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
但他脸上的“忧虑”已被彻底的“如释重负”和“心悦诚服”所取代。
他立刻深深低头,声音带着无比“诚恳”的感激,
“明白了!在镕哥!三桑有您掌舵!小弟再无后顾之忧!只管砥砺前行,鞠躬尽瘁!”
“好!”
李在镕满意地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下西装,一丝褶皱也无,
“时间不早,我先走一步。为安全计,你稍坐片刻再离开。”
“是!在镕哥慢走!”
具荷范恭敬地起身相送。
厚重的樟子门无声地滑开,李在镕挺拔的身影被门外的黑暗吞没。
门再次无声地合拢。
幽静的韩屋里,檀香的气息似乎变得粘稠而滞重。
那门缝合拢的轻响,如同利刃斩断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最后一根丝线。
昏黄的纸灯摇曳着微弱的光,在木质地板和拉门上投射出巨大而扭曲的阴影,仿佛蛰伏的巨兽。
空气中残留的昂贵雪茄余香混合着微凉的檀木气息,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坟墓里散出的腐朽味道。
角落燃烧的篆香烟雾不再笔直上升,而是盘旋、扩散,最终弥漫至整个空间,模糊了具荷范孤单矗立的轮廓,使室内平添几分诡秘与压抑。
唯一清晰的是他身前矮案上那两只尚有余温的青瓷茶盏,杯沿残留着一点深色的水渍,映着摇曳的灯火,像凝固的血珠。
这片精心设计的隐秘之所,此刻仿佛成了巨大的棺椁,盛装着刚刚完成的一场灵魂交易。
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具荷范一人。
刚才那张被“感激”、“忠诚”、“希望”填满的脸,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所有表情,只剩下毫无生气的、岩石般的冰冷与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
他缓缓走到窗边,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冰冷的夜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如同无形的刀锋,将他额前精心梳理的发丝彻底吹乱,如同他此刻内心早已被仇恨和杀意撕裂翻搅的心绪。
那双被乱发遮挡的瞳孔深处,疯狂燃烧着的,是足以焚尽灵魂的、刻骨的恨意!
那双眼睛在凌乱的发丝后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仿佛吸尽了窗外墨汁般的黑暗。
不是火焰,而是两颗淬炼过万年寒冰的星辰,凝固着焚尽一切的绝对零度。
嘴唇无声地翕动,每一个口型都像在嚼碎仇敌的骨骼:
“李在镕……你视我为踏脚石?我便是那掘墓的锹……悬顶的铡……”
“李健熙……你算无遗策?我会让你亲手织就的网……勒断你李家的咽喉……”
“李明博……你贪恋权势?我便将权杖……化作戳穿你心脏的矛…”
“郑家……具家……所有将我踩入泥泞的……”
他的喉结无声滚动,吞下刻毒的诅咒。
手指在窗棂上缓缓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惨白。
那不是祈祷的手势,而是扼杀命运咽喉的发力姿态。
窗玻璃映出他微微扭曲的面容,那不是人的表情,而是一头被剥皮拆骨、啖尽至亲血肉后浴血归来的凶兽,舔舐着獠牙,等待着最终的猎场开启。
冰冷的玻璃传导的寒意,远不及他心底那冻裂灵魂的毒火。
夜风呜咽,吹不散那来自深渊的低语:“李在镕……李健熙……李明博……郑梦宪……卢武铉……金大中……还有具家……”
“都来吧!”
低沉的气音仿佛来自九幽深渊,“这棋盘……早已浸透你我之血…不死…不休!
我会用你们递来的刀,亲手……把你们送进地狱!”
……
场景:汉城市政府新闻发布厅
时间:2002年3月10日,上午10时
厚重的防弹玻璃幕墙将三月的阳光切割成无数光柱,斜斜洒落在铺设着猩红色地毯的发布厅通道上。
会场中弥漫着高级香薰和昂贵皮革座椅混合的气息,以及那种记者们屏息等待头条新闻时特有的、蓄势待发的焦躁感。
镜头林立,如同一片黑色森林,镁光灯无声地蓄积着能量,准备在下一刻吞噬掉讲台上那位即将登场的男人。
汉城市候任市长李明博,身着笔挺的深色西装,似乎像是巧妙地呼应着“交流年”主题,打着一条象征活力的红色领带,精神矍铄地准时出现在通道尽头。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媒体的心跳上,深蓝色西装熨帖得不带一丝褶皱,那抹精心挑选的、象征“交流年”活力的猩红领带像燃烧的火焰,在聚光灯下格外刺眼。
他没有立刻上台,而是在入口处稍作停顿,那双阅尽商场政坛风霜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
嘴角噙着习惯性的、经过千锤百炼的微笑——它精准地混合着自信、亲善与无可置疑的威严。
目光所及之处,交头接耳的记者下意识地收敛声音,摄像师不自觉地调整角度以捕捉最佳镜头。
此刻的他,是聚光灯下的城市舵手,是民族利益的代言人,更是即将主导一场宏大“经贸外交”的棋手。
长枪短炮林立,闪光灯此起彼伏,记者席座无虚席。
空气里的,是一种混合着期待、好奇和职业性审视的躁动。
随即,李明博站在发言台前。
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眼神沉稳自信,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久经沙场的职业经理人特有的干练与政坛新星踌躇满志的气场。
与昨晚具荷范口中那个“hY集团影子掌舵人”的形象判若两人。
“各位媒体朋友们,上午好!”
李明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洪亮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从容,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莅临。今天,主要是向大家通报一下汉城市未来工作的几项重要安排,以及我个人近期的一些行程计划。”
他微微颔首,语速不疾不徐,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2002年新罗-樱花世界杯足球赛,是我们国家、我们城市向世界展示形象、促进交流的绝佳平台!
这是汉城市的荣誉,更是全体国民的期待!
赛事的关键筹备期,恰恰覆盖在我与高建市长的交接期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诚恳而坚定:“为了确保世界杯筹备工作万无一失,无缝衔接,我已经与高建市长进行了深入沟通,并达成以下共识:
我将以候任市长的身份,立即加入市府世界杯专项筹备团队!
我将投入全部精力,与高市长以及市府同仁们紧密协作,确保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落实到位,为全世界球迷奉献一场精彩、安全、难忘的足球盛宴!”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世界杯是当前的头等大事,李明博的表态务实且政治正确。
李明博双手下压,示意安静,继续道,
“其次,关于城市发展。我竞选时对市民的承诺——清溪川的整治工程、汉江纛岛游园地汉城森林公园的建设工程,绝非空谈!”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改革者的决心:“在高建市长的大力支持下,这两项标志性工程的筹备工作,即日起正式启动!
专业团队已经开始进行详细规划、预算评估和前期调研。
我向大家保证,待我正式履新之后,这两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民心工程,将立刻进入实质性施工阶段!
我们将还给汉城市民一条清澈的溪流,一片更绿、更美的江畔公园!”
掌声再次热烈起来。
这两项工程是改善汉城城市环境、提升宜居度的重大举措,备受关注。
李明博脸上露出更深的笑容,话锋一转,进入了今天的“重头戏”,
“最后,是关于我个人的一项重要出访安排。今年,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年份!”
他伸出三根手指,逐一强调,“第一,是新罗-华国国民交流年!
第二,是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十周年!
第三,也是我们汉城市与华国燕京市缔结友好城市十周年!
三重喜事叠加,意义非凡!”
台下的记者们纷纷竖起耳朵,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跨国访问?
在世界杯筹备的关键期?
李明博的声音充满了热情与期待,“华国,是我们最重要的邻邦,也是我们最重要的经贸伙伴之一。
近年来,华国经济的腾飞和巨大的市场潜力,吸引了全球的目光,也为我们新罗企业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他显然做足了功课,开始引用数据,展示他作为“经济市长”的专业性,
“建交初期的1992年,新罗与华国的双边贸易额仅为22亿美元。
而到了去年,也就是2001年,这个数字已经高达659亿美元!年均增长超过20%!
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速度!”
他稍微停顿,让记者消化这个巨大的增幅,然后抛出了更震撼的实时数据,
“就在刚刚过去的2002年1-2月,两国双边贸易额再创新高!达到了227.39亿美元!
同比增长44.5%!
其中,我们新罗对华出口155.60亿美元,增长53.9%;
从华国进口71.79亿美元,增长27.7%;
我们新罗获得了83.81亿美元的贸易顺差!
同比增长86.2%!”
他话音落下,身后巨大的液晶显示屏适时地亮起,一条条清晰、冷冽、极具冲击力的数据图表伴随着他铿锵有力的宣读同步滚动:
227.39亿美元!
这个庞大的数字以立体特效放大,几乎占据整个屏幕。
53.9%!
对华出口增长率如同一条火箭腾起的曲线,瞬间点燃了在场众多商业财经记者的神经。
86.2%!
顺差增幅更是引来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这意味着新罗企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华国市场掘金。
李明博略微侧身,让那巨大的数据图表成为他无声却最有力的注脚。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仿佛这骄人的业绩图正是他未来更宏大计划的基石。
“看,”他那精于商道的本能似乎无声地对着镜头宣示,
“这就是方向,这就是力量!
而我,李明博,正是引导这股力量走向更大成功的舵手。”
他刻意留出了一段短暂的空白,让那些令人眩晕的数字在记者脑中发酵、生根,成为他们笔下一篇篇经济分析稿件的核心依据,也将在普通国民心中,将他与“国家经济繁荣”画上更深的等号。
这组亮眼的数据立刻在记者席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和低语。
这个李明博不愧是曾经带领hY集团走向辉煌20多年的副会长,经济数据脱稿张口就来。
记者们飞快地记录着,闪光灯再次密集地亮起。
李明博满意地看着台下反应,继续描绘着两国贸易的互补性画卷,
“我们新罗对华出口的主要是技术含量高、附加值大的产品,如集成电路、微电子组件、手持及车载无线电话、成品油、高端显示设备、自动化数据处理设备部件以及合成纤维等。”
他话锋微转,语气依然积极,“而华国向我们出口的,则主要是服装、纺织品、煤炭、水产品、农产品以及部分电子零配件等。
这种互补性极强的贸易结构,充分说明了两国合作的巨大潜力和广阔前景!”
他再次点明战略地位:“目前,华国是我们新罗的第三大贸易伙伴、第二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海外投资目的地!
而我们新罗,也是华国的第五大贸易伙伴、第四大出口对象和第三大进口来源!
这种相互依存、共同发展的关系,是两国人民的福祉所在!”
铺垫得足够充分后,李明博终于抛出了核心炸弹,
“为了深化这种互利共赢的关系,也为了响应‘国民交流年’的号召,同时为世界杯的成功举办营造更和谐的国际氛围,我决定,接受华国方面的盛情邀请,将于本月29日正式出访燕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