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三桑集团总部顶层,李健熙私人办公室时间:2002年3月9日,上午
巨大的落地窗外,汉江如一条银带穿城而过,汉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室内是极致的现代奢华与刻意保留的传统韩式元素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的醇香和一种无形的权力威压。
三桑帝国的掌舵人李健熙,背对着门口,目光深邃地投向窗外。
他的背影不高大,却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
他的长子,被视为接班人的李在镕,恭敬地站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无可挑剔,但微微绷紧的肩线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
他刚刚向父亲汇报了一条通过隐秘渠道获悉的消息:hY集团会长郑梦宪,似乎正在谋求秘密与华国的果核科技接触,意图出售深陷泥潭的核心资产——hY电子。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李在镕的头垂得更低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的跳动声,像一面密不透风的鼓在颅内敲打。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父亲那几近微不可闻的、却如同跗骨之蛆般顽固的敲击声。
窗外汉江的波光在昂贵的防弹玻璃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映照着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他屏住呼吸,感觉昂贵雪茄的醇厚香气此刻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铅汞,沉沉地压迫在胸口。
他深知父亲这看似随意的节奏背后,正在风暴般推演着这个消息带来的无数种可能:
吴楚之这个神秘的华国人是真的对hY电子志在必得,还是虚晃一枪的探路石?
郑梦宪这步棋是狗急跳墙的背水一战,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意在搅动半岛本就暗流汹涌的半导体格局?
而那个该死的具荷范……李在镕的指节在裤缝边悄然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父亲对他那异乎寻常的赏识,每一次都像针一样刺在他这位正牌继承人的自尊心上。
那个低贱的野种,凭什么能获得父亲如此之高的评价!
这念头带着淬毒的汁液,悄然在他心间蔓延,他强行压下这股翻腾的恨意,等待父亲最终的“审判”。
“收购hY电子?果核?”
李健熙的声音响起,没有回头,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的右手食指,却在光滑的红木桌面边缘,有节奏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
李在镕立刻捕捉到父亲这个小动作——那是李健熙陷入深度思考,尤其是在评估巨大风险时的下意识反应。
他连忙回答:“是的,父亲。消息来源可靠度评估为A级。是我们安插郑梦宪身边的‘暗线’提供的。”
“哦?”
李健熙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鹰隼般的目光却锐利地钉在李在镕脸上,
“这种级别的情报,不会轻易泄露。
所以,会不会是郑梦宪故意放出来的烟雾,试探我们的反应;
或者……”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是我们安插的那个人,已经被他发现了,他在利用这个渠道反将我们一军。
在镕呐,这两个可能性虽然小,但是,遇事先往最坏的可能性想。
排除最坏的可能性后,我们才能笃定的相信那些美好。”
李在镕心中一凛,后背瞬间渗出一层薄汗。
他想说,神经病!
但父亲的多疑与老辣,让他这一生,活到现在每天都是如履薄冰的。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立刻让人核查渠道安全。”
李健熙却摆了摆手,深邃的目光似乎穿过李在镕,望向更遥远的地方,或者说,望向某个特定的人。
“不用了。暗线的情报是否准确,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具荷范这个人。”
他缓缓坐回他那象征权力的高背皮椅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具荷范那个小子…之前会不会是在耍我们?
吴楚之是不是在假意与我们合作,实则暗渡陈仓,谋求更多的东西?”
吴楚之曾经通过具荷范与李健熙幼女李尹馨的情侣关系,向李健熙隐晦的传递过他与hY半导体长协价的合同。
李健熙得到情报后,提前做出了逆周期扩张的决定,致使内存颗粒降价诱骗hY半导体扩大生产和销售,以隔空配合吴楚之的行动。
随即他便会宣布取消扩张举动,在原材料端进行涨价,使得hY半导体越生产越亏损,配合吴楚之对hY的致命一击。
因为,在肢解hY集团上,三桑财阀和吴楚之的利益是一致的。
所以,当李健熙得知郑梦宪准备出售hY电子给吴楚之果核科技,第一反应是自己会不会被具荷范耍了。
李健熙端起精致的骨瓷茶杯,轻呷了一口,随即,他却缓缓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似嘲讽又似感叹。
“不,具荷范没那么蠢。”
李健熙放下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壁,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具荷范……我不得不说,他这种人,再落魄,骨子里还是郑、具两家最正统的狼崽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背叛三桑的下场。而且……”
他抬头,目光再次锁定李在镕,“具荷范这种人,不会为了一点眼前利益就铤而走险。
他隐忍这么多年,要的……是更多,大得多!
他有野心,更有与之匹配的耐心和狠劲。”
李在镕心中不以为然,甚至对父亲如此高看那个“野种”感到一丝本能的反感和被轻视的屈辱。
他强压下情绪,恭敬地问,“父亲的意思是……具荷范提供的核心情报以及我们和果核的合作模切,依然可信?
而且……果核对hY电子的并购,是真的?”
“情报是相互验证的。”
李健熙淡淡地说,“郑梦宪走投无路是真,吴楚之的果核科技急需国际化渠道也是真。
但重点,是具荷范这个人,他在这件事给出的情报和我们暗线的情报是否吻合。”
李在镕赶紧回答着,“郑梦宪似乎对具荷范也很是提防,有人在盯梢着他,所以我们很难直接沟通。
到目前为止,关于这个情报,具荷范还没有消息。”
话音刚落,他放在桌面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李在镕定睛看了看内容,而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父亲,具荷范约我见面,说有hY集团即将有大事发生。”
李在熙点了点头,示意儿子答应下来安排好秘密渠道见面后,淡淡的说道,
“具荷范……在这个局中,不过是个穿针引线的人,或者说是……他在努力的给自己铺设的一条自救之路。”
见儿子面上那隐藏不住的蔑视,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深邃难测,
“在镕啊,你知道以前我为什么默许,甚至乐见你妹妹尹馨和具荷范走在一起?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郑、具两家联姻的产物,是那个曾经的hynix继承人吗?”
李在镕立刻躬身:“儿子愚钝,请父亲明示。”
李健熙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鱼缸前,看着里面斑斓而凶猛的龙鱼,幽幽说道,
“郑家那一代的男人,郑周永英雄迟暮,你别看什么所谓的王子夺嫡大战,其实,他那几个儿子都是平庸守成之辈。
而郑梦宪,连矮子里拔高个都算不上。
只是郑周永认为如果是郑梦宪上位,能善待族人而已,是一个妥协、平息内斗的最优解。
甚至在我眼里,他连郑梦准都比不上。
郑梦宪的孝子贤孙……除了用酒囊饭袋来形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具家那一代更是庸碌无能,出了几个只知道纵情享乐的纨绔。
两家的后人里面,其实唯有具荷范……”
李健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甚至是一丝忌惮,
“……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眼光毒辣,嗅觉敏锐,行事果决,对技术和市场都有远超常人的洞察力。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商业天赋和狠戾,不是后天能培养出来的。
他要是没遭逢大变,顺利接手hynix……
我们三桑会在高科技领域多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
李在镕表面认同地点头,但低垂的眼帘下,冰冷的妒火与不屑正在灼烧。
一个被两家共同抛弃、甚至被质疑血统的野种?
有什么资格和能力?!
他强压着反驳的冲动。
“可惜啊,”
李健熙叹了口气,惋惜中带着一丝冷酷,
“天不遂人愿,更不遂人意。
他那倒霉的父母,给我们李家,也给整个半岛的格局,送了一份大礼。”
他指的是hY和LG那场惊天动地的背刺与反目成仇。
李在镕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惋惜状,
“是的,命运造化弄人。
不过,现在他既然选择与我们合作,也的确证明了他的价值。
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应对?
要不要阻止华国人的并购?”
“阻止?”
李健熙转过身,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棋手落子前的精光,
“为什么要阻止?这是具荷范证明他价值的机会。
也是我们三桑控制hY半导体的千载良机!”
他走回桌后,语气斩钉截铁:“你去,秘密见具荷范一面。”
李在镕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我去见他?地点?”
“地点你定,越隐秘越好。但必须是真正的会面,不是电话、邮件。”
李健熙命令道,“有几件事需要当面确认:第一,华国人吴楚之的真实意图和给出的条件,具荷范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二,他对hY半导体的了解程度,有什么我们能立刻利用的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李健熙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了一些,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的慈祥,
“……替我问问那个小子,此事了结,尘埃落定之后,是不是该正式登门,向我这个岳父……提亲了?”
“提亲?!”
李在镕失声惊呼,身体猛地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英俊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父亲!妹妹……妹妹她……您不是已经准备与罗斯柴尔德家族旁支的那位……”
“住口!”
李健熙温和的面具瞬间撕碎,眼神如刀锋般扫过李在镕,打断了他的话。
那目光中的威严让李在镕心头一窒,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你妹妹的心思,你真的不懂吗?!”
李健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她宁可绝食也要反抗!她对那个具荷范……
唉,女儿家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强扭的瓜不甜。”
李在镕悄悄的翻了个白眼。
李健熙放缓了语气,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深谋远虑的神情:“况且,这事若能成……”
他走回地图旁,手指点向汉城(汉城)的位置,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强大自信,
“hY半导体独立,起死回生,洗去了郑、具两家的旧壳,成为一家新的、极具潜力的半导体巨头。
尹馨嫁过去,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夫人!
当年郑周永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我们李家,为何不能借这个机会达成?”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李在镕,“想想看,拥有独立hY和三桑半导体的李家,在国内半导体领域是什么地位?
在亚太乃至全球又是什么地位?”
李在镕的心狂跳起来。
整合半岛内半导体资源,那必然是在存储这个领域制霸全世界了!
父亲的雄心让他震撼。
控制hY半导体,再通过联姻实现名义上的合并?
这手借壳吞并、执牛耳的手段,堪称釜底抽薪!
但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可是,父亲,如果具荷范他……最终没能控制住局势,或者并购被其他因素搅黄了……”
李健熙发出一声低沉而意味深长的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
“事若不成?”
他坐回椅子,身体微微后仰,姿态放松,眼神却冰冷如霜,
“你妹妹……就只能认命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了。
可这能怪谁呢?”
他轻飘飘地说着,仿佛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日程:“只能怪具荷范…自己…不!争!气!”
最后四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清晰地射入李在镕的耳中。
那淡漠的语气背后,是财阀领袖对棋子命运的冷酷安排,是对具荷范失败后连妹妹幸福都可以随时牺牲的决绝。
李在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看着父亲那平静无波却又深不可测的眼神,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在这场棋局里,连他视为珍宝的妹妹李尹馨,也不过是父亲用来激励具荷范这颗关键棋子,以及随时可以替换掉以换取更优条件的砝码。
而他李在镕本人,甚至整个家族,都是服务于“三桑帝国”这唯一核心的工具。
“儿子…明白了。”
李在镕深深地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有对父亲手腕的敬畏,有对妹妹命运的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心底疯狂滋长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一个野种,不仅觊觎着他三桑的产业,还敢染指他心中最宝贵、也最有政治联姻价值的妹妹?
他绝不允许!
“我立刻去安排,就在今晚。”
李在镕的声音平静无波。
李健熙满意地点点头:“去吧。记住,姿态要自然。此刻,他是你未来的妹夫。”
“是,父亲。”
李在镕躬身退出。
当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父亲的视线后,李在镕挺直了腰杆,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名贵西装的袖口,脸上那谦恭温顺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如同淬过寒冰的冷漠与决心。
具荷范?死人一个罢了!
等我拿到hY半导体控制权的那天,就是你彻底消失的日子!
……
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过汉城深夜的霓虹灯影,最终没入郊区山林的浓重黑暗。
车载香薰系统释放出昂贵的松木冷香,却无法驱散李在镕心头的烦躁。
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仿佛扭曲的人形,嘲笑着他此行的任务——屈尊降贵地去“安抚”一个他视如蝼蚁、恨不得立刻碾碎的野种。
他忍不住再次思考父亲关于尹馨的那番话。
让尹馨嫁给具荷范?
掌控新hY?
整合半岛半导体?
这蓝图描绘得如此宏大,却让李在镕胃里翻腾着更加冰冷的怒意。
即便计划成功,那具荷范不就成了新hY名义上的主人?
而自己,未来的三桑皇帝,竟要给这个靠着联姻上位的野种一个“对等”的地位?
甚至……未来还要看妹妹的脸色?
这简直荒谬绝伦!
父亲难道老糊涂了吗?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出要借具荷范的手彻底摧毁hY后,再将他一脚踢开的戏码?
后一个念头让李在镕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没错,这才是父亲一贯的作风。
工具,永远只是工具。
尹馨是诱饵,具荷范是利刃。
而他李在镕,才是最终执刀分赃的人。
想到这里,他整了整价值不菲的袖扣,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就当是……先给将死的野兽,送一顿最后的晚餐吧。”
他对着车窗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无声地宣告。
……
场景:汉城近郊,一座极其隐秘的传统韩屋
时间:2002年3月9日,深夜
远离市区喧嚣的韩屋,隐藏在重重绿荫之中,只有角落几点昏黄的灯火,勉强驱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厚重的樟子门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室内陈设古朴考究,檀香幽幽,试图营造一种静谧安详的氛围,但坐在榻榻米上的两人,心思却如同冰面下的激流。
李在镕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定制西装,背脊挺得笔直,正慢条斯理地用紫砂壶冲泡着顶级新罗绿茶,动作优雅得如同表演。
袅袅水汽升起,模糊了他脸上惯常的傲慢神情,却无法掩盖他眼底深处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与高高在上。
他在等。
等一个需要他“亲自出马”安抚、利用并最终将之毁灭的目标。
门外传来三声极轻微、节奏固定的敲门声,如同某种密码。
李在镕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刚倒好的一杯茶放在自己对面。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颀长却略显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具荷范。
比起当年意气风发的财阀继承人形象,此刻的他更像一根在冷风中被反复弯折又强行绷直的钢筋。
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和疲惫,深邃的眼窝下是长时间缺乏睡眠留下的阴影。
进来大放光彩的他,此刻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色休闲西装。
这让李在镕有些不适。
他更喜欢看具荷范那存着半旧西装的落魄样。
唯一不变的,是具荷范那双眼睛,深处似乎燃着一簇冰冷的火焰,藏着极致的隐忍和难以想象的仇恨。
“在镕哥。”
具荷范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和对两人“未来关系”的暗示。
姿态放得足够低,符合他现在“乞求三桑庇护”的定位。
“来了?坐。”
李在镕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的、无可挑剔的亲和微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他的目光扫过具荷范略显苍白的脸色和他那件新西装,心中冷笑更甚,面上笑容却更盛,
“外面冷吧?喝杯热茶暖暖。最近听说你在郑家过得还不错。”
具荷范顺从地坐下,双手接过那杯温热的茶水。
微烫的杯壁传递的热量,却无法真正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多谢在镕哥关心。”他微微抿了一口茶,动作依旧保持着一个“世家子弟”(即使是个“野种”)应有的礼仪。
短暂且虚伪的寒暄后,李在镕放下茶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个传言,父亲很重视,所以立刻让我亲自来见你一面,向你求证。”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具荷范,“hY集团,郑会长那边,真的已经和那个华国的吴楚之,达成了出售hY电子的秘密共识?”
具荷范放下茶杯,抬起眼,迎向李在镕审视的目光,眼神坦荡得近乎无辜。
按照吴楚之的计划,他必须真诚地交代一部分。
“并非如此。”
具荷范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郑家只是隔空喊话,双方并没有直接接触。
但是……这件事的背后是李明博在推动。”
具荷范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李在镕精心维持的平静面具下引爆。
李在镕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滞,茶水晃出了几滴,落在他昂贵西裤上也浑然不觉。
他那双遗传自李健熙的锐利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射出刀锋般审视的光,
“李明博?hY集团的老副会长,现在的汉城市候任市长?”
“正是他。”
具荷范点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苦涩与一丝对李明博手段的复杂“敬畏”,
“郑会长已被债务逼到了墙角的砖缝里,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和能力。
银行的催命符下个月初就到。
李明博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以其候任市长的身份,强势介入了这场交易。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商业并购,而是李明博一手导演的、披着‘经贸合作’外衣的政治阳谋!
为了挽救hY集团,也是为了他自己积攒政治资本。”
李在镕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政治?荷范,你的意思是,这事已经脱离了经济的范畴?”
“是的,”
具荷范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揭露惊天秘密的凝重,
“李明博依托今年新-华建交十周年、汉城-燕京缔结友好城市十周年的政治东风,将这桩并购包装成了响应‘国民交流年’、深化双边经贸合作的标志性事件!
他利用高层对此的政治期待和舆论压力,成功地将交易主导权牢牢攥在手中。”
具荷范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更高明的是,李明博亲手为hY集团草拟了向果核科技开出的条件。
这些条件……堪称苛刻无比!
绝不是正常的商业逻辑可以理解!”
“哦?具体说说!”
李在镕放下了茶杯,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被彻底勾起了兴趣。
具荷范缓缓吐出李明博设定的条款,每一条都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向商业理性,
“第一,果核科技必须承诺:收购hY电子后,其现有的任何生产基地永久不迁出新罗本土!”
“第二,现有员工一个都不能裁撤!五年内不得以任何理由裁员!且在同等条件下,必须优先雇佣新罗国民!”
李在镕嗤笑了一声,“倒是一步好棋!最大程度的消除了国内的阻碍。”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
具荷范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果核科技必须书面承诺:果核体系内任何产品所需的半导体元器件及其他电子部件,只要hY半导体有能力生产且在产能范围之内,果核必须优先、且唯一地从hY半导体采购!
禁止向任何其他供应商外购!这等于强行将果核科技与垂死的hY半导体进行了深度绑死!”
“噗——!”
李在镕刚喝进去的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饶是以他的城府也几乎失态!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具荷范,脸上写满了“这人是疯子吗?”的难以置信,
“这种协议……这种卖身契……这种绑着买家一起跳崖的条款……华国人……那个吴楚之,他是傻子吗?他怎么可能签?!”
具荷范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甚至带着一点对李明博手段的佩服,
“在镕哥,这就是李明博的高明之处,也是他阳谋的核心!
他算准了现在是新-华关系蜜月期,算准了双方都有强烈的‘展示合作成果’的政治需求!”
他身体微微后靠,摊了摊手:“对面要面子,要一个‘互利共赢’的政绩;
吴楚之的果核科技需要hY的国际渠道快速出海;
郑梦宪和他的hY集团需要救命稻草和几十亿美金来还债续命;
而李明博自己……需要一场足够轰动、能为他政治履历镀金的‘经贸外交’成就,以巩固他刚起步的市长位置和为未来铺路!”
“李明博用这个巨大的政治光环,将hY集团变成了一个裹满了糖衣的毒饵!
果核科技不吞,就是不给双方高层面子和政绩;
吞了,就必须咽下糖衣里的剧毒!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hY集团和果核科技连一次正式的谈判桌都没上过!
政治施压先于商业谈判,所有的条件,都是李明博代表hY集团单方面拟定并通过政治渠道向华国放出的风声!”
李在镕听完,脸上那副震惊的表情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后怕和一丝……敬佩!
他沉默了良久,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震惊和寒意一起排出。
“好一个……李明博!好一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操盘!环环相扣,借势压人,逼你就范……”
李在镕的眼神复杂地看向具荷范,“那……吴楚之那边呢?
华国那个‘年轻的猛虎’,他就这么甘心吃下这包毒药?
他就没有一点反应?一点讨价还价的空间都没有?”
具荷范脸上露出“终于问到这个”的神情,似乎早就等着李在镕这个问题。
“吴楚之?”
具荷范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轻笑,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他都觉得齿冷的平静,转述着吴楚之的冷酷,
“他对此只淡淡地说了几句话。”
“‘讨价还价?在大势面前是徒劳的。’”
“‘政治的需求高于商业的得失。他们要面子,我就给他们面子。’”
具荷范顿了顿,复述着吴楚之的原话,语气冰冷而决绝,
“‘我对这些所谓的苛刻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打算。至少在大框架上,不会有任何质疑。’”
“‘但,一切的成本和束缚,最终都会落实到那纸长协价协议之中。’”
“‘他们想给我套上枷锁,我就用这条锁链,彻底勒死他们想要保护的……’”
具荷范那低沉而毫无波澜的转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在李在镕固化的认知壁垒上,瞬间裂开密密麻麻的缝隙。
吴楚之……这个他此前只认为是个有些运气和背景的华国暴发户、一头被市场泡沫催大的莽撞小老虎……
这平静话语下蕴含的冰冷意志、对局势本质的洞察、以及这份毫无感情将巨大枷锁化为致命绞索的狠辣算计……
简直是李在镕从未想象过的维度!
他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仿佛那无形的绞索已经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办公室里的父亲像巍峨沉默的山岳,气势迫人但可估量。
而此刻从具荷范口中吐出的吴楚之,则像潜藏在深海渊薮中的巨兽,平静无波下是吞噬一切的獠牙。
李在镕的思绪飞快地模拟着那致命的链条:长协价——牢笼——但价格飞涨——hY生产巨亏——现金流枯竭——债主上门……
吴楚之根本没有试图去拆解那个政治枷锁,他仅仅是将其本身转化成了毁灭敌手的重锤!
这一手借力打力、将计就计……
是何等的阴险!
何等的……
令人心寒!
李在镕几乎能想象到,当hY半导体的流水线上源源不断生产出价值千金却带来滚滚赤字的ddR颗粒时,郑家那些董事们脸上绝望的表情。
吴楚之只需在远方悠闲地等着收尸就好!
这哪里是合作对象?
这分明是同席而坐却令人骨头发冷的顶级掠食者!
李在镕后背瞬间爬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穿透了他的骨髓!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完全低估了那个远在华国的年轻人——吴楚之!
这已经不是商业博弈的范畴!
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
李明博布下了一个政治阳谋的杀局,而吴楚之,这个疯子,他不仅没有畏惧退缩,反而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被迫吞下毒饵时,已经悄然举起了反杀的屠刀!
并将所有枷锁的重量,精准地转嫁给了猎物最致命的命门——那份被他牢牢捏在手里的长协价!
李在镕看着具荷范平静叙述的脸,脑海中却翻腾着吴楚之那平静话语下蕴含的滔天杀机和冷酷意志。
看来,这次和具荷范的见面,是确实有必要的。
否则,只凭暗线的线报,他可能永远意识不到身后还有这么一只吊睛白眉山君在虎视眈眈着。
李在镕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喟然长叹一声,“荷范呐……”
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吴楚之这个人……年纪轻轻,心思之深,手段之狠……已经形同山间猛虎,海中巨鲨!
与虎谋皮……与鲨共舞……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
你自己……千万小心!甚至……”
李在镕似乎情真意切地顿了顿,眼神带着“大哥对妹夫”的关怀,
“若事有不谐,当断则断,保命为上!三桑……永远是你的退路!”
具荷范立刻做出被大舅哥真情关切感动至极的模样,眼眶泛红,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
“在镕哥!您……您这份情谊,小弟……铭记肺腑!”
他站起身来,狠狠的一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斩钉截铁地说,
“但请放心!小弟这条命,早已豁出去!为三桑(的覆灭),为在镕哥您(的灭亡),为尹馨(的幸福)……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李在镕动容地点点头,仿佛被这忠诚打动,顺势往下推动计划,
“好!你有此心,那在镕哥也不藏着掖着了!
既然吴楚之已决心入局,而且他有反制之策,那我们三桑也必全力配合!”
他眼中精光乍现,恢复了财阀继承人的果决与冷酷,
“计划不变!甚至要更坚决!
待果核科技与hY电子正式签署那份包含毒丸条款的并购协议、生效交割之后,我三桑电子便会立刻向全球宣布:
‘鉴于当前全球半导体市场特别是内存颗粒领域产能严重过剩、库存高企,为维护行业健康发展、保护投资者及产业链伙伴利益,三桑电子决定——暂时放缓既定的逆周期投资扩张步伐,并针对特定老旧生产线,实行部分产能的主动性停产调整!’”
李在镕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
“这个消息一旦公布,配合我们暗中对渠道的引导……无需太久,市场便会敏锐地嗅到供给即将收紧的信号!
恐慌性囤货、投机性炒作必然随之而起!
内存颗粒价格……将如烈火烹油般疯涨!”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咬住计划的核心,
“届时,果核科技与hY半导体那份长达三年的长协价……那份被牢牢锁定在涨价前市价80%甚至更低的长协价……
就将变成hY半导体的……催命符!”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恶毒的结论,
“hY半导体生产的每一根ddR内存条,卖给果核,就会产生一笔巨大的亏损!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直到把hY半导体的现金流彻底榨干!让它根本无力支付硅料、耗材、甚至工人的工资!
最终,连带整个hY集团,都会被这巨额亏损形成的债务黑洞……彻底拖垮!”
密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李在镕因兴奋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在镕哥此计,大善!”
具荷范适时地发出赞叹,眼中闪烁着同道中人的冷酷光芒。
他身体前倾,如同毒蛇献上毒吻:“不过……小弟以为,既然要做,不妨做得更……精准一点?”
“哦?荷范又有何妙想?”
李在镕挑眉,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具荷范总能带来“惊喜”。
具荷范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恶毒的快意:“在镕哥,您可能有所不知。
hY半导体和LG半导体合并后,由于内部倾轧和管理混乱,现在仓库里堆积如山的……
全是即将被市场淘汰的Sd内存颗粒!产能严重过剩!”
他语气一转,带着精确到毫厘的打击感:“而真正的未来方向、当红的ddR内存条颗粒……
hY半导体的库存,几乎是零!
他们连满足现有订单都很吃力!”
“所以,”
具荷范眼中闪烁着刻骨的恨意,“我们不必拉抬整个内存市场!只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