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光,转眼而逝。
田埂上的稻穗沉甸甸压弯了腰,村口老槐树下总围着下棋唠嗑的村民,连风掠过屋檐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安稳的暖意。
可这天清晨,天像是被谁泼了桶冷水,骤然凉了下来。
风卷着枯叶在巷口打转,一个穿着灰布短褂、尖嘴猴腮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贴在宁家院墙外的老榆树后,正是消失两年的封腻味。
他眯着眼往院里瞧,正好看见银子扶着门框站着,肚子已经明显隆起,脸上是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不多时,一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姑娘提着食盒走来,正是宁家二小姐宁苏苏。
“苏苏,你可算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你半炷香了。”银子笑着迎上去,声音里满是亲近。
宁苏苏把食盒递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肚子,眼底漾着笑:
“急什么,我嫂子特意给你炖了红枣鸡汤,慢些走才不洒。
怎么样,这小家伙今天没折腾你吧?”
“放心吧,”银子捂着肚子,笑意更浓,
“这小东西可结实呢,昨天我绣帕子坐了一下午,他都没闹过。”
两人说着话,没注意到墙后的封腻味。
他盯着银子隆起的肚子,又看向宁苏苏笑起来的模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心里的火气像被浇了油似的往上窜。
“凭什么?”他在心里咬牙骂道,
“凭什么你们都过得这么舒坦?我爹早早没了,我颠沛流离两年,你们倒好,有儿有女,阖家欢乐!”
越想越气,他的目光落在宁苏苏身上,眼神变得贪婪又阴狠。
当年他就觉得宁家二小姐生得俏,如今两年过去,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更添了几分温婉,瞧着更让人动心。
“要不是宁家,我爹怎么会被处置?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攥紧拳头,嘴角勾起一抹阴笑,
“宁苏苏。只有把你赔给我,才算偿了我这些年的苦,才算让我咽下这口气!”
风又紧了些,吹得他的灰布褂子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院里的两人,眼底的算计像藤蔓一样疯长。
——
天擦黑时,封腻味绕着村后小路,七拐八绕摸到了郭龟腰家院外。
他敲了三下柴门,节奏又轻又急,像是怕被旁人听见。
门“吱呀”一声开了,郭龟腰探出头,看清来人时,眼睛瞬间瞪圆,嘴张得能塞进个窝窝头:
“腻味?你、你回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消失两年的封腻味会突然找上门,而且瞧着比从前更油滑,一身灰布褂子虽旧,却收拾得齐整,脸上还带着股说不出的得意劲儿。
封腻味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
“郭龟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副见了鬼的模样,一点儿没变。
都到你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难不成还怕我吃了你家饭?”
“哪能啊!走走走,快进来!”
郭龟腰忙侧身让开,手还不自觉地擦了擦衣角,把人往屋里引。
进屋后,他麻利地拉上窗帘,又给封腻味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时还劝道:
“腻味,你可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咱村现在太平了,你踏实种种地,好好过日子,以后准能有好日子过。”
可封腻味只是瞥了眼那杯冒着热气的水,随手放在桌角,一口没碰。
他往椅子上一靠,二郎腿翘起来,晃了晃脚尖:
“好日子?我现在过的,就是神仙都难有的日子。
天天大鱼大肉管够,身边还有漂亮姑娘伺候,比种地舒坦多了。”
说这话时,他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在炫耀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郭龟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慢慢收了回去,手里的茶壶悬在半空,半天没敢放下。
他盯着封腻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腻味这是……发达了?”
“发达不算啥,有好事我才想着你。”封腻味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蛊惑,
“郭龟腰,要不要跟我一起干?皇军马上就要来咱村了,到时候帮皇军弄到粮食,你想要钱,想要地,甚至想要个媳妇,都能得到。”
这话一出口,郭龟腰手里的茶壶“咚”地一声磕在桌沿,热水溅出来几滴,他却浑然不觉,只深深低下了头,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封腻味见他这模样,还以为他在琢磨好处,嘴角的笑意更浓,压根没察觉到郭龟腰攥紧的拳头,以及指节泛白的力道——那是藏不住的震惊与愤怒。
沉默了片刻,封腻味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猥琐起来,砸了砸嘴:
“不过说真的,宁家二小姐宁苏苏,这两年长得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瞧着就让人心痒难耐啊!”
“你别胡说!”郭龟腰猛地抬起头,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又赶紧压低,
“人家早就是费家的儿媳妇了,孩子都有了,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封腻味毁了宁苏苏的生活。
封腻味却满不在乎地笑了,摆了摆手:
“有啥不能打的?等皇军来了,我跟皇军提这点小要求,那都不叫个事。
到时候,她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的?”
语气里的狂妄,让郭龟腰心里的火气更盛。
郭龟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能跟封腻味硬刚,只能先稳住他:
“腻味,这事太大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封腻味见他松口,也不逼迫,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掸得格外仔细。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郭龟腰一眼,淡淡点了点头:
“行,我等你回话。不过你记住,机会就这一次,别错过了后悔。”
说完,他拉开门,飞快地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郭龟腰一个人坐在屋里,对着那杯早已凉透的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