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精武门。
谁都没有想到,距离比武只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整个事件就已经全面发酵,闻讯赶来精武门吊唁的记者、武人、商会和市民,竟是络绎不绝……
自从晚清开始,洋鬼子便在华夏大地上,巧取豪夺,坑蒙拐骗,惹得天怒人怨,依仗坚船利炮,视各地政府为无物。
当权者的积弱,让倍受欺凌的国人,心中对这些外来者,既感到无比的畏惧,也心生了大量的仇恨。
随着辛亥革命的成功,民主共和制概念渐入人心,尤其是城市中产阶级和平民们,在受到了各种文化思潮的冲击与影响下,也开始了缓慢而又坚定的觉醒……
不过,华夏文化几千年的潜移默化,让国人对忠义礼智信的推崇已深入骨髓,对于任何敢抗击外族之人,国人向来都不吝溢美之词。
而为了精武门出头,死在与安南人的决斗中的钱康烈,无疑就成为了抵抗外族的典型。
中国有句俗语,叫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但这句话,其实只针对活着的人。
若是死人,那他在活着的时候无法得到的荣誉,死后都可以轻易加身。
毕竟中国人讲究一个死者为大。
更何况,钱康烈本就是为了精武门,抵抗外族杀手时被残忍杀死,这种事迹虽然听起来有些惨烈,但结合精武门大获全胜的圆满结局后,不仅给上海武林大大的长了脸,也可以唤醒上海民众的同仇敌忾之心……
故而,青衣接到消息后,便以炎黄会的名义,提倡将钱康烈定义为抗倭英雄,并得到了总督府的首肯后,这件事就算是定了调子……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精武门的幕后操盘手,怀山堂的农劲荪。
如果说,霍元甲是精武门的精神旗帜,武道技术和体育强国的核心,那么农劲荪则是让精武会生存、发展并壮大的领导者与金主。
农劲荪今年51岁,也是精武体操会的创始人。
早年,农便加入了同盟会,利用家族在津沪两地的怀山堂药材行,作为革命党早期的联络站和经费中转点。
有着药材商的身份掩护,让他得以经常往返于南北两地,而通过精武会与三教九流之间的关系,自然也让他的信息渠道非常灵通。
事实上,精武门的踢馆事件刚刚发生,刘振声就已通知了农劲荪,而他并没有急于赶回精武门,反而通过同盟会的关系,快速的告知了陈其美此事,并将电话打去了炎黄会求援,同时开始危机公关……
有了炎黄会在幕后推波助澜,农劲荪又将目光投向了各大报社,哪怕当时精武门正处于一负一平的劣势,他也坚信霍元甲有能力战胜对手。
事实证明,他提前通知报社的布局,堪称是神来之笔,等到各大报社的记者赶去精武门的时候,不仅得到了精武门大获全胜的消息,同时也看到了临时设下的灵堂,和校场上仍留下的斑斑血迹。
“抵抗外辱,宗师之死!”
“精武体育,强国强种!”
在这种悲壮的氛围之下,嗅觉敏锐的记者们,为了争夺到第一手的新闻资料和相片,自然全力发动整个报社的关系,将整个事件经过和结论,纷纷向更有利于精武门的方向推动……
有了这样的快速发酵,上海的各大武术团体、商业协会包括一些民间组织,自然也都开始推波助澜,号召组织成员或激进的民众,前来精武门吊唁英雄……
至此,农劲荪的布局,与炎黄会的幕后推动,形成了完美的默契与共鸣。
换做后世,这就是典型的危机公关手段。
而这只不过是同盟会资深会员,都基本具备的敏锐政治嗅觉。
时至今日,农劲荪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商人,而是深谙政治、教育、商业与武术,一个复合型的社会活动家。
灵堂上,杨猛在见到农劲荪这个老前辈后,也十分给面子的在他的亲自引领下,来到了钱康烈的遗体前参拜……
“家属还礼……”
刘振声站在灵堂上方唱了个喏,港府三位宗师连忙还礼,随后在农劲荪的引荐下,与杨猛来到精武门这边寒暄起来……
“快看,那位就是形意神猴!”
“一统青帮的那个炎黄会会首么?”
前来吊唁的武门中人,虽然顾忌灵堂中的氛围,不敢放声喧哗,但从脸上的表情上看,却是一个比一个兴奋,争先恐后的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上前去与杨猛结识……
见到这个情况,霍元甲也顾不得其他,在又一次还礼之后,急忙走下灵堂,迎着杨猛和农劲荪走了过去……
“杨师弟,你怎么亲自来了?!”
杨猛如今在武林中的威望,已经到了神而圣之的程度,自古以来,鲜少有人能够达到这个地步,故而他的到来,不仅是引起各方震动,也是对精武门的肯定和背书。
这也是为何农劲荪,没有将杨猛引至中堂,反而拉到精武门的弟子前面,当着灵堂上的诸多记者和其他势力,来引荐港府三位宗师。
杨猛隐隐能感受到农劲荪的刻意为之。
但他却并不反感,甚至很欣赏这个人。
农劲荪这些年,除了为精武门四处奔波,对革命的支持一直都是不遗余力,对于这样的同盟会前辈,杨猛是心存敬意的。
“霍师兄,你这几个弟子,成长得都很不错,足以独当一面!”
按照杨猛前世的记忆,霍元甲被日本人毒杀之后,精武体育会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在农劲荪和精武三杰的推动下,成功实现了北拳南传,甚至将精武门发展至海外多个国家。
“他们几人各有长短,算得上年轻有为,你这个做师叔的,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看重陈真一个……”
霍元甲想想,还是将一旁的几个弟子,连带着儿子也都叫了过来……
“振声、公哲、炜昌、蟾伯……东阁、东章,你们也过来……”
众多小字辈闻言,连忙纷纷上前参见杨猛,面对着当今第一武道圣人,这些年轻人的脸上,杨猛看到了后世追星一族的惊喜甚至是狂热。
“好小子,一个个都是一表人才!”
这些人中,刘振声、霍东章与霍东阁,与杨猛都已比较熟悉,而作为精武三杰的陈公哲、卢炜昌和姚蟾伯,却是霍元甲正式引荐给杨猛,按照武门中的规矩,他这个做师叔的自然要表示一番。
精武三杰,家境皆十分优渥,自然不能以红包当做见面礼。
而这,才是霍元甲刚刚那句话真正的意思。
以他杨猛在武林中的威望,若是能亲自下场,指点三杰个一招半式,便足以让他们以半个记名弟子而自居,日后在江湖上行事,无论是对上何方势力,那都算是有了一张免死金牌……
“死者为大,我等莫要在这喧宾夺主,你们几个且随我去校场,我这个做师叔的,今日要好好考较一番你们手上的功夫!”
杨猛也是创立了杨门的一代宗师,自然不可能不懂武门中这个潜规则,凭他与霍元甲的交情,自然愿意真心提携一番年轻一辈……
叶问站在港府宗师的身旁,此刻已经被挤在了人群外围,脸上难掩崇拜和向往之色,可惜他年纪太小,资历也等同于无,哪怕农劲荪这种八面玲珑之人,刚刚在为杨猛引荐阮丁山三位港府宗师的时候,也自动跳过了叶问。
“叶师兄,你想不想也去让神猴指点一番武艺?”
黄汉林在一旁,看到叶问一脸崇拜的看向杨猛,眼中充满了对精武门弟子的羡慕,顿时从一旁挤了过来。
两人虽然只认识了几天,但武门中人性格都是直来直去,感觉投契便彼此引为兄弟,加上他们又都出身于佛山,自然不愿让好友在一旁备受冷落!
“阿林,你竟然认识神猴?”叶问一脸惊讶。
黄汉林眨了眨眼,“嗯,神猴是我师傅!”
“什么,神猴竟是你师傅?你练的不是家传的洪拳么?”
黄汉林看着好友一脸震惊,稚嫩的脸上顿时露出少年得意的神色……
“我这次来上海,就是父亲托师傅亲自教导我!”
叶问眼中神采绽放,心脏不争气的砰砰直跳……
“好你个家伙,瞒得我好苦!”
两兄弟一边说着话,一边追着前面的人群,向精武门的校场跑去,虽然已是第二次来到这里,可叶问此刻的心情,却已完全不同,彷佛从地面直接跃入空中……
“所谓武道,既武亦道,道乃根本,一理通,则百理明。兵器拳脚也好,枪械暗器也罢,皆为武术,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校场上,杨猛对着年轻一代正侃侃而谈,见到黄汉林和叶问过来,也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便让他们入列听讲……
“道为术之源,术为道之用……时代变化之快,唯有顺应潮流,方可让武者不被枪械淘汰,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在没有掌握武道本质之前,便需要在武术上多下苦功,未来才有机会体悟武者之心!”
说到这里,杨猛示意一旁的精武门弟子,将提前准备好的两柄手枪拿了上来……
“今天教你们一门保命的功夫,枪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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