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津城,北墙,某地——
因为此处的城墙被破坏得最为彻底,所以遭受的侵攻最为猛烈!
一名传令兵顶着漫天炮火,穿越层层火线,终于找到青登。
“仁王大人!冲田队长因力竭而送往后方!”
青登听罢,脸色微变,握刀的手不禁收紧了几分。
“……我知道了。”
无悲无喜地这般回应后,他迅速调整情绪,压制住心中的杂念,旋即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尾关雅次郎喊道:
“雅次郎!跟紧我!”
“是!”
喊毕,尾关雅次郎用力举高手中的军旗,斗大的“诚”字迎风招展。
因为力气大,身材好,相貌佳,尾关雅次郎一直担任新选组的旗手,从未换过人。
为了鼓舞士气,青登特地把尾关雅次郎调来,让他扛着诚字旗,始终跟随在其左右。
如此,将士们一抬头就能看见猎猎掣动的诚字旗,进而就能看见一马当先的仁王!
说时迟那时快,青登拔足猛冲,一道道黑紫色的刀光以他为中心,向周围释放。
前后不过瞬息的工夫,便有十数名敌兵喷血倒地。
但是……他的浴血搏杀,仅仅只是让他附近的战局占优。
其余位置的战况,依然不容乐观!
青登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兼顾每一处战场!
此役之所以会打得如此艰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英军占有显着的火器优势。
面对防不胜防的冷枪、冷炮,饶是青登也时常觉得棘手,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城中守军的英勇顽强,堪称“不屈不挠”一词的绝佳典范。
但是……他们真的到极限了。
战线一退再退,就快把城墙周围的区域都让出去了。
再退下去,就要退入主堡了!
仅凭青登一人,根本不足以使战局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用“按住葫芦冒起瓢”来形容青登的奋战,再准确不过——他已做过计算,哪怕祭出“无我境界”这张王牌,他也没法赶在体力耗尽之前,将各个方向的敌军悉数击退。
他早已把作为杀手锏的骑兵队都派上来了,其麾下已无任何预备队可用。
没有预备队,敌军仍在推进,战线仍在后退……对青登而言,对城中守军而言,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
这时,原田左之助提着他的滴血长枪,急匆匆地朝青登奔来:
“橘先生!阿一那边的情况不太好!请让我去帮忙!”
青登不假思索地用力点头:
“嗯,交给你了!”
原田左之助咧了咧嘴:
“尽管包在我身上!”
匆忙点上十余名队士后,他便快步流星地赶去支援斋藤一。
猛然间——
砰!
一枚子弹从刁钻的角度射出,精准命中原田左之助的肚腹,穿背而出!
“原田队长!”
原田左之助身周的队士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青登赶忙循声望来——在其视线的尽头处,恰好瞧见原田左之助倒地。
“左之助!”
青登如条件反射般迈步疾驰,一眨眼就赶至原田左之助的身旁,将他扶起。
虽然时间只过去片刻,但原田左之助的脸上已无任何血色。
他强打精神,抬手捂住汩汩直冒鲜血的伤口,咧了咧嘴,显出大无畏的坦然神色:
“嘿嘿……橘先生……不必担心……这点小伤是奈何不了我的……”
“我可是……切腹都不死的……‘不死之身’……”
“想当年……我还没成为脱藩浪人……还在伊予松山藩做官时……有个讨厌的家伙污蔑我是个‘连切腹都不知道如何下刀的小吏’……”
未等他把话说完,就因虚弱而无法把话接下去。
青登抬头对周围的队士们喊道:
“快带左之助去后方!让南条先生(南条秋三郎)为他治疗!”
队士们不敢怠慢,先为原田左之助做了个简单的止血,减缓血液的流失,随后七手八脚地将他扛起,直奔后方而去。
青登连目送原田左之助离开的余暇都没有……他紧皱着眉头,作凝重状。
随着原田左之助的负伤退场,本就糟糕的战况,愈显恶劣!
总司力竭、原田左之助受伤、山南敬助在别处、斋藤一陷入苦战……身边能够委以重任的人,几乎一个也不剩了!
在经过短暂的深思后,青登沉下眼皮,眸中逐渐浮现出奇异的光采。
就在他准备进入“无我境界”,放手一搏的这个时候——
“你们是六番队的队士吧?你们这软趴趴的动作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我的部下会这么脆弱!”
熟悉的声音传入青登耳中。
青登一怔,转过脑袋,难抑惊愕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源叔?”
井上源三郎一边拄着拐杖,一边朝青登挤出微笑。
“橘君,抱歉,让你久等了。”
映入青登眼帘的熟悉身影,不止有井上源三郎。
近藤勇、藤堂平助、芹泽鸭……因受伤而本应在后方休养的一众将士,统统出现在他眼前!
只见他们的身上仍缠着厚厚的麻布,脸色奇差无比,走起路来跟飘似的。
但是,纵使如此,他们依然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快回去!你们这副状态……”
未等青登说完,近藤勇便轻笑几声,打断道:
“都到这种时候了,哪还管这么多。”
藤堂平助紧接其后:
“我们虽未痊愈,但挥刀杀敌,却是绰绰有余的!”
芹泽鸭撇了下嘴:
“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我的身体都锈了!”
这一会儿,周遭的将士们纷纷发现回归的队长们,大感惊讶之余,顿觉振奋。
看着显露殊死之志的近藤勇等人,青登抿了抿唇,眼中的奇异光采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决意。
“……雅次郎,把诚字旗给我!”
尾关雅次郎闻言,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向青登递出掌中的军旗。
青登抬手接过,旋即用力地将其插在地上。
“凡是披着浅葱色羽织的人!都给我听好咯!”
此言一出,现场的新选组将士们统统尖起耳朵。
敌兵们亦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呼喊所吸引。
“如你们所见!眼下的战况不容乐观!”
“但是,这正合我意!”
“由我一手打造的新选组,是一支越挫越勇的劲旅!”
“越是艰险的战局,越能发挥出我们的本领!”
“今日之战,乃敌军最后的反扑!”
“敌军已于今日倾注所有!只要赢下今日的战斗,便是吾等的胜利!”
“从此刻起!不论是谁!都不许退过这面旗帜!”
“接下来,你们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向前冲!逢敌即杀!杀死视野范围内的每一个敌人!”
“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若有人没力气了,便让到一边去吧!把‘破阵夺旗’、‘力挽狂澜’的荣誉留给我们!”
在天赋“落榜的美术生 6”的加持下,简短的演讲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抬眼望去,凡是身披浅葱色羽织的新选组队士,无不抖擞精神,眼冒战意。
青登扭头看向近藤勇等人:
“勇,源叔,平助,芹泽,你们各自领队,突破敌阵!”
近藤勇等人扬起迫不及待的神色,纷纷拔刀在手。
青登举起毗卢遮那,挺身向前,身上的浅葱色羽织随之抖开。
“新选组!跟我上!”
……
……
“北幕军”与英军的大营——
八岐大蛇盘膝坐在地上,大岳丸、玉藻前、大岳丸的妹妹阿铃、以及一名满面风霜的中年人,候立在旁。
“以津真天,辛苦你们了。大老远地赶来参战,一定很不容易吧?”
以津真天……也就是那名中年人摇了摇头。
“大蛇大人,哪里的话,我们反倒要郑重地向您道谢。”
“感谢你给了我们向法诛党报恩,以及向幕府报仇的机会。”
“亲手斩杀幕府的走狗,乃吾等的夙愿。”
光听名字,便知他是法诛党的仅剩不多的干部。此人专门负责管理、培训“死士军团”。
【注·以津真天:人面蛇身鸟翼,啼鸣如“待到何时”,常于瘟疫时现身,代表饿死者怨念。】
为了确保忠诚与斗志,法诛党散养在民间的死士们,全都对江户幕府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进攻幕府重要据点(大津城)时,爆发出如此强的凝聚力,视死如归。
以津真天眺望远方的大津城,长叹了一口气:
“……这批死士我们法诛党最后的武装力量……倘若全灭了,我们十数年来的努力,就全要付之东流了……”
八岐大蛇神情坦然地笑了笑,并不作声。
玉藻前蹙起眉头:
“都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大津城仍屹立不倒……还没分出胜负吗……?”
不论是“北幕军”,还是英军,都在今日动员全部战力,不做任何保留。
值得一提的是,法诛党虽派出了“死士军团”,但保留了最强的“王牌”——即大岳丸。
如此,自然有人表示不解,要求八岐大蛇给个说法。
是时,八岐大蛇耸了耸肩:
“实不相瞒,我已一次次地劝他不要管我,快去前线助战,但他根本不听我的。”
紧接着,由阿铃充当翻译,大岳丸给出了一个令众人大跌眼镜的理由——八岐大蛇时日无多,他想伴其左右,直至最后。
考虑到天生聋哑的大岳丸,有着跟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式,外加上他那超出常规的恐怖武力,没人敢找他的茬,所以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总而言之,排除掉因特殊缘由而不愿出阵的大岳丸,“北幕军”、英军和法诛党当真是倾尽全力了,再也派不出一兵一卒了。
可结果……一直打到太阳都快升上中天了,却仍不见胜利,激烈的攻城战还在继续!
“……”
冷不丁的,大岳丸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紧盯大津城。
须臾,他向阿铃比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能够读懂大岳丸的眼神和手语的人,只有八岐大蛇和阿铃。
阿铃看了看大岳丸比的手势,随后扭头向玉藻前和以津真天翻译道:
“他说城内已成血肉横飞的修罗战场。”
……
……
嗡!
因斩速过快,刀身产出细微的震动。
咻!
斜扫而过的劈击,既斩断了大气,也斩断了好几名敌兵的身躯。
哀嚎、惨叫、怒吼、嘶鸣……各种各样的声响,混作一团。
劈砍、穿刺、枪击、扭打……接连不断的进攻,随处可见。
以青登为首的新选组,向敌军发起排山倒海的猛攻!踏过层层叠叠的尸体,人成血人,衣成血衣!
既是受青登的鼓舞,也是发泄多日来积累的压力。
手里有火枪的,开枪。
手里有刀剑的,劈砍。
手里没有武器的,便举起拳头,用最原始的武器杀敌!
“咱们可是天下无敌的新选组!就凭你们这些瘪三,还想跟我们斗?!”
“你们就这么人吗?!快滚去城外叫人吧!这么点人根本不够老子杀!”
“跟上仁王大人!”
刚从医院逃出来的近藤勇等人,统统拿出“把命用在这儿”的气势,完全不顾尚未痊愈的伤口,始终冲锋在前。
“咳!咳咳!咳!”
在又砍死一名敌兵后,近藤勇忽地感到旧伤复发,头痛难忍,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幸而及时把长曾祢虎彻拄到地上,这才勉强保持身体稳定。
“这个家伙没力气了!”
“快上!”
说时迟那时快,数名敌兵从多个方向围杀上来。
近藤勇咬了咬牙,从齿缝间挤出冷笑:
“没力气了……?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是新选组的局长……天然理心流宗家四代目掌门人……近藤勇!”
伴随着猛然拉高的音调,近藤勇拔起上身,掌中的长曾祢虎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弧,将所有靠近的敌兵都砍翻在地。
相似的场景,亦发生在井上源三郎、藤堂平助等人身上。
连他们都是如此,青登就更不用说了。
虽未进入“无我境界”,却于刻下爆发出他平日里未曾有过的力量!
黑紫色的寒芒闪烁不停,释出一道接一道斩击,击杀一名又一名敌兵。
每人能跟上他的斩速,没人能挡住他的斩击。
只要他挥起刀锋,就必有一名乃至多名敌兵惨死!
此时此刻,青登眼中只剩下两样物事——手中的刀,以及进入斩击范围的敌人!
直杀得忘却时间,直杀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突然间,他倏地听见藤堂平助的兴奋叫喊:
“橘先生!橘先生!敌军退了!敌军退了!”
闻听此声,青登稍稍缓神,定睛凝望——敌兵们全线撤离,除了小部分的殿后部队之外,其余敌兵争先恐后地向城外退去,很快就从青登等人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了。
不过,青登并未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面无表情地沉声道:
“……我们还没有赢。敌军只是暂时撤退,稍作休整后就又会攻来。”
……
……
“好痛……”
“医生……医生还没来吗……”
“来,吃吧。”
“不……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快吃吧,待会儿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吗……”
“真不甘心啊……明明距离胜利只剩一步之遥了……”
“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以能与你们并肩作战为荣,你们都是了不起的男人。”
“呜呜……呜呜呜……”
……
距离敌军暂时后撤,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流逝,仓皇、绝望的气氛,已像瘟疫一样弥漫全城……
战局演变成如斯境地,任谁都能看出,城内的正规军与民兵,都已沦入无以为继的悲惨境地……
一言以蔽之,城破在即!
刚才由青登发起的拼死反扑,虽成功击退敌军,但也彻底耗去新选组仅剩的力量。
反观敌军……很明显仍留有些许余力……
等敌军休整完毕,发起新一轮攻势时……多半便是大津城的沦陷之刻!
在城中的绝望氛围愈发浓重的眼下,正于大津城的北墙附近休息的青登,被近藤勇等人团团围住。
近藤勇踏步上前,沉声道:
“橘君,我就直说了。你快出城吧。”
出城——说得很委婉,但其具体含义,大家都很清楚。
青登哑然失笑:
“喂喂喂,你们是想让我背上‘懦夫’的骂名吗?我宁可死在冲锋路上,也不干这种丢脸的事情。我事先声明,你们可别想对我来硬的,虽然我现在累得很,但要制服你们几个,还是游刃有余的。”
藤堂平助轻叹了口气:
“我早就说了,橘先生是不可能同意的。”
井上源三郎深吸一口气:
“既如此,那就血战到底吧!”
斋藤一凝声道:
“橘先生,你若要战,我们奉陪到底!”
青登平静地转动目光,看着毫不畏怯的众人,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其眸中闪过。
“……佐那子,召集所有还能使用的战马,以及所有还能动弹的骑兵!”
……
……
城外的快活空气与城内的绝望氛围,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北幕军”与英军的将官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仿佛他们现在已经站在大津城主堡的最顶端。
“激战了这么多天,终于要胜了!”
“总算赢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多亏了诸位的戮力同心,才有了今日的胜利!”
“Victory!”
……
也不怪得他们如此亢奋。
眼前这种难攻不下的坚城,终于要陷落;近一个月来的努力和压力,终于有所回报;可恨的死敌(青登),终于要被击败……他们的欣喜若狂,只不过是情理之中。
就连八岐大蛇、玉藻前等人,也不由得作放松状、欣慰状。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预兆的,大岳丸倏地变了脸色。
他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连忙转过脑袋,眯起双目,直勾勾地紧盯东方的地平线……
……
……
大津城以东的地平线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踩踏大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大队骑兵像涌潮的海水一样,在地平线上缓缓浮现。
千叶重太郎伸长脖颈,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们赶上了吗?”
绪方微微一笑:
“刚好赶上。”
*******
*******
新书倒计时4天!(豹嗨.jpg)
新作乃豹豹子的自信之作、集大成之作,请务必要收藏、追读哇!(流泪豹豹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