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敬助听罢,并不为其所动,脸上依旧挂着忧色。
天性稳健的他,素来不喜欢这种激进的作战计划。
当然,身为青登的挚友兼老友,他自然晓得自己劝不动对方。
因此,仅踌躇片刻,他就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地站到一旁。
“橘君,祝你们旗开得胜。”
青登哑然失笑:
“‘得胜’不敢讲。如能收获有用的情报,便心满意足了。”
“敬助,在我离开时,你组织一批人手,仔细检查大津城的每一处角落,若是发现任何疏漏之处,即刻补救。”
“还有,告知全町百姓,有地方可去的人,赶紧撤离;没地可去的人,火速迁入大津城。”
山南敬助认真点头:
“明白。我马上就去办。”
简单而快速地嘱托完后,青登不再多言,握紧缰绳,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众骑兵,随即朗声高喊:
“出发!”
下一刻,萝卜如炮弹般冲出。
这头体力过人的大黑牛,赶了大半天的路后,仅在熟悉的牛棚里暂歇片刻,就重又恢复活力。
萝卜刚一撒蹄,佐那子等人便争先恐后地驱动战马,逆风迎面吹来,羽织下摆“哗哗哗”地作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无数只蹄猛踏地面,仿似滚动的闷雷,逐渐远去。
……
……
守城是不需要用到骑兵的,可青登偏偏就带了骑兵队回大津。
究其目的,便是想践行老套路,率骑兵奇袭敌军,试出其虚实。
在得知会津军惨败后,青登就于第一时间派出九番队的精英忍者们,仔细打探相关情报,并时刻监视“北幕军”的具体动向。
“北幕军”的行军路线、“北幕军”的行进速度……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其中最为重要的,当属英军的实际规模
根据松平容保等人的汇报,当时朝会津军攻来的英军士兵,约有千许人——可这并不能当真,天知道英军会不会还藏着部队。
“狡猾”和“无底线”是英国的两张国家名片,不可不察,不能不谨慎。
人人都说英军厉害,战绩显赫,但仅凭耳朵听,青登终究是没法对英军的实际战斗力有一个具体的认知。
两眼一抹黑……委实不利于接下来的决战。
综上所述,抢在决战开启之前,先来一场试探性的“前哨战”,相当有必要。
当然,如果能一口气打崩“北幕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并非不可能,真正能对新选组产生重大威胁的,就只有那规模未知的英军。
青登可不相信真正的“北幕军”——以福井藩的藩军为主体的封建部队——会有多么了得的战斗力。
我对付不了英军,难道还对付不了你“北幕军”?
再不济,拖慢其行军速度也是好的。
根据青登现在已知的情报,“北幕军”今夜扎营于大津以东的一处旷野上,距离不算远,若从军事的角度来评判,说是咫尺之遥也不为过。
现在是晚上9点左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完全能赶在天亮之前摸到“北幕军”大营的边缘。
一念至此,青登稍稍伏低身子,上身几乎贴着萝卜的背,屁股微抬,用自己的腰背肌肉支撑身体,不让自身体重压在萝卜身上。
这般一来,便可尽可能地削弱风阻,并且减轻萝卜的负担,好让它跑得更快一些。
……
……
低垂的乌云笼罩天空,夜幕沉沉。
再有约莫半个时辰,天空就会开始发亮,鸟雀外出觅食的叽叽喳喳的声响已能隐约听见。
原田左之助把双手搭放在眉骨上,极目远眺,随后难抑兴奋地快声道:
“橘先生,有了。”
青登轻轻颔首:
“嗯,我看到了。”
他说着伸长脖颈,也像原田左之助那样放长目光。
天赋“夜视”、“火眼金睛 20”发动!
远方的“北幕军”大营的光景,如画卷般清晰地在其眼中铺展。
星星点点的篝火、密密层层的营帐、简易且结实的木栅、数目可观的岗哨和巡逻队……
“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乃人世间的常理,好在青登等人找寻“北幕军”大营的这一路上,并未遭遇任何意外。
他们纵马(牛)疾驰,终于赶在天亮之前找到“北幕军”大营。
眼下,他们熄了照路的灯火,人闭嘴,马含枚,藏身于“北幕军”大营以北的一处阴暗低地。
这时,佐那子自斜刺里策马赶来:
“青登,山崎副队长来了。”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灌丛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名普通身高、普通身材的青年从这灌丛中钻出,小跑着奔向青登。
看着这张既觉熟悉又感陌生的脸庞,青登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张脸,却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主公,是我。”
听到这声,青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噢,原来是山崎烝(九番队副队长)啊!
青登直至现在,还是没能记住山崎烝的相貌——这并非个例,而是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
山崎烝乃九番队中最杰出的忍者之一,因此青登特地把“监视‘北幕军’”的重任全权交付与他。
近日以来,山崎烝如影子般黏在“北幕军”的周围,其动他动,其停他停,没有一丝懈怠。
青登等人“初来乍到”,对“北幕军”大营的具体布局并不了解。
因此,青登特地把山崎烝召来以了解相关详情。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山崎烝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很快就绘出简略的图案。
“诸位,都看得见吗?”
青登、佐那子等人立即凑过脸去。
但听“砰”的一道闷响,原田左之助和松原忠司的脑袋重重地磕碰在一起,双双后仰。
“忠司,你的头怎么这么硬……我差点晕过去了……”
“非常抱歉……实在太黑了,我没看见你……嘶……好疼……”
周遭的环境格外幽暗,仿佛有鬼魅寄宿在四周,虽谈不上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相差不多了。
在天赋“夜视”的加持下,青登的眼睛并不受阴暗的影响,再昏黑的环境也能清楚视物。
幸而有一缕月光洒落而下,令得佐那子等人都能勉强看清山崎烝画的图案。
在收到众人的“请讲吧”的眼神示意后,山崎烝不紧不慢地解说道:
“‘北幕军’的大营乃东西偏窄、南北较长的椭圆状,其形状大抵如此。”
他说着用树枝点了点他刚刚在地上画的这个“椭圆形”。
“东面和北面稍高,西面和南面较低。”
“营地四周布满牢靠的木栅,没有特别明显的薄弱处。”
……
山崎烝娓娓道来,从营地大小到营地位置,凡是他所了解的,无一遗漏。
他言尽后,众人皆不作声,兀自思索。
天亮在即,正是哨兵注意力最不集中,营地守备最易松懈的时候。
但是,根据山崎烝的描述,“北幕军”大营的守备水平相当高,尤其是外围那一圈木栅栏,实乃阻挡骑兵进攻的最大阻碍。
倘若没头没脑地鲁莽攻上,多半会惨遭迎头重击。
这时,青登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松开轻蹙的眉头。
蹲踞在侧的佐那子,立即发现他这微妙的神态变化。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一眼就知:青登肯定想到什么计划了。
于是,她别过螓首,径直看着青登:
“青登,有什么妙计吗?”
青登也不磨蹭,不紧不慢地正色道:
“没有妙计,只有老套路。”
他边说边从山崎烝手中接过树枝,在面前的“椭圆”图案上涂画起来。
他先在“椭圆”的西面画了个自西向东的小箭头。
“派出一支小队,在西面发起佯攻,吸引敌方注意。”
接着,他在“椭圆”的东面画了个自东向西的大箭头。
“大部队趁机从东面发起主攻。”
越是复杂的战术就越容易出岔子,所以有些战术是永不过时的,“声东击西”便属此类。
兴许是受青登的影响吧,新选组的许多队长——包括佐那子和阿舞在内——都喜欢这种简单直白的战术。
所以,青登语毕后,众人并未考虑太久,便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主攻方面,自然得由青登来亲自负责。
如此,便有一疑问浮现——该由谁来负责佯攻呢?
想也知道,在吸引敌方注意后,负责佯攻的将士们必定遭受敌军的猛攻……此乃极需胆魄的重任。
原田左之助没有多想便张了张嘴,正欲出声。
然而,却有一人抢在他前头喊道:
“左府,请让吾等负责佯攻!”
说话者并非旁人,正是会津的佐川官兵卫。
只见他面容憔悴,双颊泛着不健康的苍白,额上包着厚厚的麻布——这是在北近江阻击“北幕军”时,不幸落下的伤势,好在并不严重。
“先前一战,我会津不幸落败,蒙受了奇耻大辱……若不雪恨,我纵使是死也不会瞑目!”
“左府,请给吾等一个报仇的机会,也给我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吾等绝不辱使命!”
其言辞之恳切,令人动容。
他边说边用双手撑住地面,眼瞅着就要向青登行大礼(土下座)。
青登看穿其行动,飞快地探出手去,扶住其肩,没让他的额头碰到地上。
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后,青登点点头:
“那就如你所愿吧。”
闻听此言,佐川官兵卫好不激动,郑重无比地朗声道:
“感激不尽!吾等定将全力以赴,绝不再让‘会津’之名受辱!”
“只有会津军的二百骑兵的话,有点不够。松原君,你率领一百骑兵协助佐川君。”
青登的突如其来的点名,令得松原忠司一振。
“明、明白!”
“还有人有疑问吗?”
青登边问边转动目光,扫视其他人。
“若无疑问的话,便各就各位吧!”
……
……
鸟雀的叽叽喳喳的声响愈发嘈杂。
东方天际已有泛白的迹象,微凉的晨雾开始弥漫。
此时此刻,大营内外的哨兵们无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纷纷打着大大的哈欠。
一夜过去,没有危险,没有异状,哨兵们的心神不免放松下来。
便在这安宁静谧的氛围之中,没有任何征兆的,异变突降。
大营西面的哨兵们最先感知到有异——他们蓦地觉察到脚下的地面在震颤。
不及细想,这份震颤便猛然转大、转强!
紧接着,他们霍然瞧见一团尘烟朝他们滚滚而来。
尘烟之下,是数目未知的大股骑兵!
霎那间,他们的睡意尽消,他们的眼睛瞪如铜铃!
“敌袭!敌袭!!”
继刺耳的尖叫之后,嘹亮的海螺声旋即传出。
“我们已被发现!全都注意了!”
佐川官兵卫扯开嗓门,向身后的战友们示警。
吼毕的下一刻,他以不轻不重的力道磕击马腹,将胯下战马的速度催发至极限。
从哨兵们的慌手慌脚的动作来看,可以断定:他们的训练水平并未超脱“封建军队”的范畴。
有傻站在原地的,有瞎跑动的,有转身逃跑的……总之就是乱成一团,各自为政。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已接战!
砰——的一声,佐川官兵卫的胯下战马迎面撞上一个手脚迟钝的哨兵。
只见对方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就咽了气,直挺挺地向后倒飞,恰好怼上一面木栅栏,“咔嚓”一声撞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佐川官兵卫见状,赶忙喊道:
“跟我来!!”
他拨动马头,调转方向,领衔众骑击杀挡路的哨兵,穿过这处缺口,泄洪般直闯进去,攻入营内!
……
……
大营东面,某矮坡上——
青登眺望着不复宁静的大营。
纵使隔着一定的距离,也能清楚听见骑兵们横冲直撞的巨大动静,以及那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惨叫。
佐那子走上前来,轻声唤道:
“青登。”
青登轻轻颔首:
“嗯,我们上!”
转身,跃上牛背,握紧缰绳,伸手取下挂在鞍上的长槊——动作一气呵成。
“全都跟紧了!不要掉队!”
他的最后一个音节被扑面的逆风吞没。
分秒间,一人一牛冲下矮坡,气势如虹。
恰在此刻,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青登的头顶上空飞过。
它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向下张望——一个由数百骑组成的巨大“楔形”,快而不乱地隆隆推进。
远远观去,被逆风拉起的一件件浅葱色羽织,编组成亮眼的云彩。
只不过这道云彩蕴藏着雷霆!
……
……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佐川官兵卫嘶吼着,杀敌着。
他反复不断地抡圆长枪,将一名名北兵挑飞出去。
松原忠司慢他半个身位,亦开足马力地奋战。
二人都是不缺胆魄的勇将,在他们的带头下,诸骑奋勇争先,挥洒暴力。
他们的枪尖、刀锋掠过北兵们的身躯,将其切割得支离破碎;胯下战马踩过翻倒的战旗,将其踩踏得残损不堪。
就结果而言,这起佯攻非常成功。
营中诸敌的美梦被惊破,慌里慌张地离开被窝,不少人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满面惊恐地出来迎战。
佐川官兵卫遵照青登的指使,将所过之处的灯火统统打翻。
一来可以提供照明,二来可以烧灼营帐、战旗等易燃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复刻陆逊的“火烧连营八百里”的壮景。
便在他们势如破竹,来去如风地在营中往来驰骋的这个时候——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排弹幕猛然扫来,登时有十数骑中枪倒地。
佐川官兵卫非常好运,虽身处队列的最前方,但躲过了枪弹的直击。
不过,他胯下的战马却受了惊。
“恢恢恢恢恢——!”
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扑腾着身子,佐川官兵卫直感觉自己不是在骑马,而是在搭乘一艘暴风雨中的扁舟,一旦放松双腿和掌中的缰绳,就会被甩飞出去。
在枪声响起的刹那,不少会津骑兵——包括佐川官兵卫在内——便猛地变了脸色。
前些日的北近江之战,正是这密集得骇人的枪声、炮声笼罩了会津军,摧毁了会津军……
因为此役败得太惨、太窝囊,以致于他们现在听见枪炮声就会感觉心里一紧,已然对此有着不轻的心理阴影!
“妈的……!”
佐川官兵卫暗骂一声,咬紧牙关,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朗声高喊:
“不要怕!这枪阵并不密集!闯过去!”
喊罢,他以身作则,用力夹紧马腹,强行驱使坐骑向前冲锋!
砰!砰!砰!砰!砰!砰!
又一批弹幕扫射而来。
仿佛有神明护佑,虽有十数发子弹朝他飞射而来,但他未受半点伤。
前后不过瞬息的工夫,他已逼近火枪阵,掌中长枪连挥数次,如切布割帛般将其撕裂。
然而……未等佐川官兵卫松一口气,便见有更多的火枪手在集结。
“北幕军”的将士们已逐渐从遇袭的慌乱中缓过劲儿来。
发现来袭的骑兵并不多,只不过寥寥两、三百骑后,他们的胆子逐渐大起来,逐渐展开反击。
连绵不断的枪声将一名又一名骑兵打翻在地。
虽然佐川官兵卫等人仍在向大营深处进发,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但他们的冲锋势头已被打断,速度开始减慢。
正当佐川官兵卫暗自焦急的这个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营东面骤然传来密集的蹄音,以及激烈的喊杀声。
闻听此声,佐川官兵卫难抑兴奋地咧嘴欢笑:
“来了……!”
……
……
“这边!这边!快往这边走!敌人来势很凶!”
“不必害怕!敌人数量很少!只有区区二、三百骑!只要沉着应战,就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大营东面的北兵们急匆匆地往西面赶。
没有任何预兆的,忽有一道巨响从他们背后遥遥传来。
不少人下意识地回头后望——但见漆黑的身影挥舞长大的武器,轻松掀飞木栅。
在这名武士的带领下,气势极盛的无数骑兵顺着这处缺口冲进营中,一把把太刀高高举起,旋即用力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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