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选组祭出“锦旗”和“御白旗”的同一时间,对面的“南军”亦出现相似的一幕。
在“南军”的先头部队离开鸟羽,向伏见笔直进发时,一面绣有金色菊花的“锦旗”倏地立起,映入众将士的眼帘。
紧接着,往复奔走的传令兵们高声大喊:
“诸位!请看!此乃陛下的军旗!”
“数百年前,朝廷的百万雄狮正是扛持此旗,征讨四方!”
“现如今,这面旗帜交到了我们的手上!”
“这是陛下信任我们的证明!”
“这是‘吾等乃正统’的证明!”
“正义必胜!大义必胜!”
“盘踞于伏见的朝敌,安能与吾等相抗?!”
尊攘思想以及对朝廷的拥护,乃是“南朝”的立身之本。
因此,为了提高军队的斗志、凝聚力,“南朝”的领袖们没少向将士们灌输“我们是正统”、“朝廷站在我们这边”、“大义在南朝”等种种思想。
出于此故,跟新选组相比,“锦旗”的出现更令“南军”将士们感到振奋。
霎时,震天响的欢呼传扬而出!
“南军”各部队——尤其是正簇拥着“锦旗”的先头部队——无不是鼓舞欢忻,士气高涨。
就连周遭的空气也受其影响,变得灼热起来!
西乡吉之助与岩仓具视比肩而立——他们站在视野良好的秋之山上——静静地注视这一切。
岩仓具视满面得意地笑出声来:
“哼哼,橘青登等人肯定怎么也没有想到吧,我们竟会使出这招!”
伪造锦旗——这是岩仓具视的主意。
岩仓具视的行事作风素来是激进的。
视不择手段为理所当然的他,自然不会觉得“伪造锦旗”是什么罪过。
只要能击败橘青登,他愿不惜一切代价!
当他提出这一计划时,饶是心志坚韧的西乡吉之助,也不禁面露讶色。
此事一旦败露,说是遗臭万年都算轻的了!
跟西乡吉之助相比,桂小五郎倒是淡定得多。
在闻悉该计划后,他很快就恢复冷静,并举双手对此表示赞同。
他和岩仓具视连天皇都能换成假的,何况是区区的一面旗帜呢?
如此,在桂小五郎和岩仓具视的大力推动下,“伪造锦旗”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桂小五郎召集了一批技艺精湛的织工。
而熟稔公家事务的岩仓具视,则亲自设计了“锦旗”的旗面。
说来巧妙,他设计的旗面与青登设计的旗面,近乎一模一样。
除了颜色稍有不同——新选组的“锦旗”以金色为主,“南军”的“锦旗”则以红色为主——几无二致。
在顺利做出“锦旗”后,西乡吉之助、岩仓具视等人都视其为“秘密武器”,只等在关键时候用出。
但凡是这类提振士气的“对军宝军”,一般只有两种用途。
要么是在全军斗志萎靡时,用来力挽狂澜;要么是在全军斗志高昂时,用来乘胜追击——今日的“南军”,恰巧属于后者。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眼下,“南军”的将士们摩拳擦掌,只为重现昨日的胜利……若欲攻下伏见,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西乡吉之助已然下定决心——势要在今日之内,一举占领伏见!
就这样,西乡吉之助、桂小五郎、岩仓具视等人信心满满地看着“锦旗”高高挂起。
直至好一会儿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面的伏见也高挂着相似的旗帜……
“南军”的先头部队携“出师必捷”的威武气概,徐徐逼近伏见。
很快,双方皆清楚地瞧见正隔空对峙的两面“锦旗”……
如此场面,既古怪又滑稽,使得两军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分享着不解的目光。
“怎么回事?为什么贼军也有‘锦旗’?”
“难道‘锦旗’不止一面吗?”
“这般一来,究竟谁才是正统啊?”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我们啊!对面的‘锦旗’肯定是伪造的!”
不仅仅是基层的士卒们,就连双方的将校们也被这出乎意料的场面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土方岁三瞪大双目,一脸的不敢置信。
刚刚还笑得很开心的岩仓具视,则是变为泥塑木雕,脸上的笑容冻结般僵住。
少顷,身处两地的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一致的感想:
“‘南军’\/‘北军’实在太卑鄙了!竟敢伪造‘锦旗’!”
近藤勇扯了扯嘴角,颊间显出无奈的神色:
“我们似乎干了相同的事情……”
……
……
“南军”也有“锦旗”……这着实出乎了青登的意料。
这本是青登于无意间蓦地想出来的计策,即所谓的“灵感乍现”。
他原以为自己这主意是绝无仅有的。
没成想……“南军”中竟也有人想出相同的计策!
不知怎的,他莫名地产生一种“想跟对方见面”的冲动——他很想知道究竟是“南军”中的哪个谁,竟拥有与他一致的脑电波!
从另一种角度来考量,幸亏他事先准备了二旗。
倘若“南军”有“锦旗”,而己方却没有的话……如此,道义的至高点势必会被前者夺走!
现在,因为双方都拥有“锦旗”,所以两边都有操弄“赢学”的广阔空间。
稍稍定住心神后,青登扭头对身旁的近侍喊道:
“召传令兵来,我要向全军发出新的通告。”
……
……
片刻后,九番队的传令兵们再度出动,向全军传达新的通告——
“诸位!贼军委实卑鄙!”
“不仅擅立伪帝,而且还假造‘锦旗’!”
“如此卑劣的行径,理应遭受报应!”
“吾等身为官军,岂能容忍贼军的嚣张跋扈?!”
“用你们腰间的刀剑!弘扬大义!用你们手中的枪炮!严惩朝敌!”
这则飞速传播的崭新通告,稍稍平复将士们的不安、困惑。
是要听仁王的,还是相信他人的臆测?
对新选组的绝大多数将士而言,这种问题根本不值得多想。
“我猜对了,‘南军’的‘锦旗’果然是伪造的!”
“吾等不仅有公家的‘锦旗’,还有武家的‘御白旗’,显然是我方更占道义!”
“别管什么‘锦旗’不‘锦旗’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快点开打吧!别再叽歪了,我已等不及了!”
土方岁三满面不善地咂了下嘴。
“本想凭借二旗打乱敌军阵脚……啧,现在双方都成‘官军’了,作战计划全被打乱了啊……”
近藤勇深吸一口气:
“到头来,还是要靠掌中的刀剑来决一胜负啊……!”
……
……
今日,两军的种种行动展现出惊人的“默契”。
在青登召集传令兵的同一刻,西乡吉之助亦做出相同的举动。
不仅难分先后地发布新通告以安抚军心,就连通告内容也无相异之处,无非就是“我方才是正统”、“对面的‘锦旗’是假的”云云。
这一会儿,岩仓具视的颊间堆满阴云,脸色就跟土方岁三一样臭。
他曾是朝廷的重臣,所以他很确信:“锦旗”只存在于史籍里!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天皇军旗!
因此,他百分百断定:对面的“锦旗”也是伪造的!
就跟青登一样,岩仓具视也没料到自己的秘策竟非独一无二……
不过,他并不像青登那样有“惺惺相惜”之感。
他现在只感觉胸口发闷,心情恶劣!就像是打哈欠时不慎吃了一只刚从茅厕飞来的绿苍蝇!
好半晌后,他恨恨地呢喃着:
“居然做得比我们还绝……不仅伪造了‘锦旗’,就连‘御白旗’也弄出来了!”
在瞧见伏见上空飘扬着二旗时,西乡吉之助也愣住了,面部表情发生精彩的变化。
不过,在经历短暂的情绪混乱后,他已逐渐恢复平静:
“……也罢。虽然变生意外,但这般一来,双方算是打平了,谁也没占到便宜。”
“如此,姑且也算是回到原点了——谁能获胜,谁就是正义的官军!”
说罢,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军配团扇。
“炮击准备!”
他的这道军令很快就送达炮兵的阵地。
在西乡吉之助挥动军配团扇的下一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连绵炮击,支配整个鸟羽。
昨天,“南军”的炮兵们连夜将诸门火炮转运至鸟羽的各处高地——这些地方原是十一番队的炮击阵地。
无数枚炮弹在高空中划出利落的抛物线,随即重重落下,覆盖伏见内外!
一如昨日那般,在“南军”展开炮击后,新选组的还击如期而至!
于伏见东郊布阵的十一番队的队士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点燃引线——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双方的炮击声仿似要比个高低,一阵接着一阵,响个没完。
两边的炮火对轰持续了将近30分钟,直到鸟羽、伏见的上空飘满硝烟,才渐趋消停。
鸟羽只是一条大道,几乎没有建筑物,所以只被炸出一个个大坑。
相较之下,伏见的变化无疑是最具视觉冲击的!
原本密集的房屋,时下变为一座座焦黑废墟。
原本平整的街道,时下变为一条条泥泞烂路。
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各类工事,时下变为一堆堆碎片。
西乡吉之助面无表情地遥望着惨遭摧残的伏见,再度挥动手中的军配团扇:
“进攻!”
这一回的军令,送至先头部队的阵地。
“西乡大人的命令来了!开始进攻!”
“看见那面‘诚字旗’了吗?那儿就是贼军的本阵!”
“谁能砍断那面‘诚字旗’,谁就能获得五千两金的赏赐!”
“杀啊啊啊啊!消灭新选组,为久坂大人报仇!”
伏见虽很繁华,但远远比不上三都(江户、京都、大坂)。
宽阔的大道并不多,绝大部分街巷都是窄小的土路……三千大军扎堆行动,只会造成拥堵,严重影响进攻效率。
因此,必须要分散兵力,将三千大军拆成一支支小队,一点点地蚕食伏见。
就这样,“南军”的先头部队——兵力逾三千——浩浩荡荡地开拔,分别从北、西、南三个方向进攻伏见!
匡天二年\/明治二年(1866)5月6日,伏见攻防战,开战!
……
……
伏见,南面——
“妈的!伏见的道路也太复杂了吧!”
“伏见毗邻京都,是非常繁华的商业都市。”
“少啰嗦!警惕四周!新选组的伏兵说不定就潜伏在附近!”
上百名南兵沿街行进,将一座座房屋抛至身后。
诚字旗、“锦旗”与“御白旗”在伏见奉行所的屋顶上空并排飘扬。
因为非常显眼,所以攻入伏见的“南军”将士们完全不用担心迷路——只要朝着这三面旗帜所在的方位突进就行了!
在拐过一处逼仄的街角后,这批南兵本以为视野会变得开阔起来。
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并非开阔的街面,而是一道用木头、石块搭建而成的坚实掩体!直接截断了这条大街的路面!
数十名枪手蹲伏在这掩体的后方,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大惊失色的南兵们。
大石锹次郎(八番队副队长)高举佩刀:
“放!”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因为距离近,所以这波弹幕的命中率奇高!仅一轮齐射,便有十数名南兵中枪倒地。
“第二列,上!”
早就跃跃欲试的第二列枪手立即上前,进入射击位置,第一列枪手则退至后方,以娴熟的动作装填新弹——正是经典的“三段击”战术。
“放!”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第二波弹幕又放倒十数名南兵。
置身于没有任何障碍物的大街上,躲无可躲……简直就是活靶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这批南兵立时慌了手脚,张皇失措地向后逃窜。
“后退!后退!离开这里!”
“妈的!别磨蹭啊!”
“快躲进子弹射不到的地方!”
然而,他们还没逃出几步,就迎面撞上新的变故——他们的后方本是空无一物。而现在,数十名手执钢刀的新选组队士从两侧街边蹿出!彻底封死他们的退路!
谷三十郎(四番队副队长)拔刀在手:
“主公有令,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前有火枪队,后有严阵以待的剑士……遭受夹击的南兵们登时大乱,还没来得及做出像样的抵抗,就报销了一半以上的兵力。
虽有些许南兵奋起反击,但很快就被重重刀光淹没。
不消片刻,这条街道复归寂静。
……
……
伏见,北面——
“三番队!跟我上!”
沉默寡言的中泽贞只(三番队副队长),罕见地高声大喊。
从藏身的暗巷中奔将而出的三番队的队士们,堵住这条街道的每个出入口,令得街心的南兵们无处可逃。
“小心!是三番队!”
新选组的一、二、三番队的赫赫威名,一直为南兵们所忌惮。
激烈的乱战,旋即展开。
“那家伙就是三番队副队长中泽贞只!”
“包围他!杀了他!”
数名提前服用“决战淀”的南兵摆出扇状的包围阵型,气势汹汹地杀奔向中泽贞只。
他们的阵型可圈可点。
在“决战淀”的加持下,他们的实力和斗志也值得称赞。
怎可惜,面对“副队长级”的压倒性的武力,饶是“决战淀”也难以相抗!
中泽贞只飞快地扫动视线,确认间距,随即闪电般挥刀。
只见数道刀光在半空中勾勒出简练的线条。
刀光未散,这几名南兵便喷着鲜血,向后倒飞而出。
……
……
伏见,西面——
“喂!那边好像有惨叫声传出!”
“我就知道我们的进攻不会这么顺利!”
“当然啦!新选组的主力都在这儿!”
“我、我听到那边有奇怪的动静!”
“别自己吓自己!那只是风声!”
百来名南兵偎依着,仿佛在实行“猪的战术”,蜷缩成一团儿,战战兢兢地扫视四周。
任何一点声响,任何一点动静,都会引起他们的激烈反应。
用“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来形容他们,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尽管伏见攻防战才刚刚开始,但他们已深刻地领略到巷战的恐怖!
每一座房子,每一条暗巷,仿佛都藏着敌兵!
那些被炮弹炸塌的房屋,现在全成了绝佳的掩体!
自四面八方响起的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已使这批南兵魂飞胆丧。
无故撤退,他们不敢。
继续前进,他们更不敢……
忽然,某人蓦地提出一条点子:
“敌在暗,我在明!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会遭受伏击!街道实在太危险了!我们躲进屋子里!在屋子里移动!这样一来,哪怕屋子里藏有敌兵,我们也能即刻发现!”
因为日本是一个地广人稀的狭小岛国,所以为了提高土地利用率,古代日本的町中房屋大多为长屋,即每间屋子都是相连的,你的东墙是我的西墙。
只要翻越窗户,就能轻松闯入邻居家中。
此人的这项提议,马上获得同伴们的一致认可。
“这主意不错!”
“就这么办!”
“走走走!快进屋子里!”
这批南兵争先恐后地闯进不远处的商铺。
“小心点!说不定有敌兵潜伏于此!”
他们弓着身体,穿越走廊,小心翼翼地向下一间屋子走去。
这时,殿后的那名南兵因感知到什么而猛地扭头向后看——映入眼帘的,只有空无一物的走廊拐角。
“是错觉吗……”
这名南兵嘟囔着收回视线的这一瞬间,在他刚刚凝视的走廊拐角处,猝然出现一道人影——他穿着白、青二色的甲胄,仿佛是从战国时代穿越而来,手中紧握着直冒寒光的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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