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与法国政府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从去年起,出于“提防英国”这一共同目的,双方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了。
早在许久之前,九番队就送来了“萨摩藩与英国政府交往密切”的情报。
若说青登不对此感到忌惮,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英国政府绕开幕府,单独与萨摩藩接触……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众所周知,“搅屎”乃英国的拿手好戏。
“北朝”的战争潜力远在“南朝”之上。
如果“南朝”不能在数月后的决战中毕其功于一役,那么“北朝”平定天下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
因此,不能排除“英国政府想让这个国家始终处于混乱状态,然后从中渔利”的可能性。
假使英国政府暗中支援“南朝”以对抗“北朝”……对青登而言,这将是一个不容轻忽的重大威胁!
时下的英国乃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帝国”,正处于历史中的全盛期。
其势甚大,单凭“北朝”自身的能量,完全不足以跟它对抗。
若欲遏制英国,最优选择便是“以夷制夷”。
如此想来,最为合适的目标无疑是法国。
德国尚未崛起,俄国徒有其表,美国仍在发育,当前唯一能跟英国掰掰手腕的势力,就只有法国了。
青登不想让“南朝”获得英国政府的援助。
法国政府不可能坐视英国在远东扩大其影响力。
双方拥有共同的利害关系,所谓的“合作基础广泛”,大体如是。
出于此故,当“北朝”向法国政府传递出“加强合作”的讯号后,后者立即响应。
胜麟太郎是青登麾下为数不多的有外交经验的能臣。
于是乎,在青登的指示下,胜麟太郎协同小笠原长行(幕府老中)等一众官吏,组成一个临时的“对法谈判团”,跟莱昂·罗什(刚上任两年的法国驻日公使)展开漫长的谈判。
阻止英国跟“南朝”接触……这个难度太大,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
英国的无耻德行是有目共睹的。
就算通过外交手段向其施压,它多半也会阳奉阴违,明面上满口答应,暗地里却继续跟“南朝”眉来眼去。
要想予以制衡,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借助法国的援助来增强“北朝”的战力!
“南朝”拿英国的援助,“北朝”拿法国的援助,姑且也算是对等。
对于“北朝”与法国的深入合作,青登只有一条底线:既要利用,又须警惕!
青登可不想在赶走豺狼以后,又引一群虎豹入室。
“派军入驻”、“提供一笔利息惊人的贷款”……诸如此类的要求,统统不能答应。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武器能来,钱粮能来,教官能来,军队和天债不能来!
具体的谈判过程,姑且按下不表。
总而言之,经过胜麟太郎等人的不懈努力,法国政府最终同意派遣军官团以训练“北朝”的军队,并进一步扩大双方的军火贸易的规模。
经验丰富的、能够教授先进战术的军事教官,不论有多少都不嫌多。
就在今日,受命前来援助“北朝”的法国军官团顺利登陆大坂。
出于礼貌起见,同时也确实想见见对方,青登特地将“仁王武道会”暂停半日,空出2个时辰的时间来跟法国军官团的最高长官见面。
……
……
匡天二年\/明治二年(1866),1月28日——
秦津藩,大津,橘邸,青登的办公间——
青登与一位毛发旺盛的西方人相对而坐。
后者正是法国军官团的最高长官——儒勒·布吕奈。
只见他盘膝而坐,不卑不亢地向青登做自我介绍:
“左府,我是儒勒·布吕奈。”
青登微微一笑:
“布吕奈先生,感谢你们的到来。”(法语)
布吕奈露出讶异的表情。
“左府,你的法语说得可真好。”
“感谢夸奖。很可惜,我也只能说到这种程度了。”(法语)
青登与布吕奈并非单独会谈。
虽然青登会讲一点法语,但也仅此而已了,他的法语水平远未达到“能跟法国人流畅沟通”的程度。
因此,他的身边坐着充当翻译的艾洛蒂。
艾洛蒂的存在……或者说是“身穿和服的西方女性”的存在,引起了布吕奈的注意。
他不由得扭头朝她看去:
“这位小姐是法国人吧?敢问您的名字是?”
他边说边扫动视线,满面好奇地打量艾洛蒂身上的浅葱色羽织。
艾洛蒂莞尔:
“您猜得没错,我确实是法国人。我是艾洛蒂·昂古莱姆。今日有幸担任二位的翻译,请多指教。”
“容我多嘴一问,您目前是在日本政府任职吗?”
“没错,我在左府身边任职多年了。”
青登微笑着补充道:
“艾洛蒂是我最倚重的伙伴之一。若是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不算是撒谎。
假使艾洛蒂离职了,那么新选组的财务室真要停摆了。
布吕奈听罢,微微乍舌,颊间挂起惊奇之色。
“在日本政府担任要职的法国女性……这可真是一则趣闻啊。”
感慨完后,布吕奈重新把视线转回到青登身上。
“左府,在受命来此之前,我就有听说过你的传闻。听说你一个人就能抵上一支千人的精锐部队,就连我们的陛下都对你备感好奇。我一直想见你一面,今日总算是如愿了。”
“能被这么多人敬爱,是我的荣幸。”
青登不着痕迹地凝起眸光,深深地看了布吕奈一眼。
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不论是泛着坚毅神色的面容,还是有板有眼的说话方式,都充满了军人的风范。
在经过简单的寒暄后,仿佛提前约定好的一般,青登和布吕奈双双进入“认真模式”。
布吕奈换回严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对青登说:
“左府,我不熟悉贵国的国情,在许多方面都需要你们的协助。”
他指的自然是帮“北朝”训练军队的相关事宜。
青登点点头:
“这个自然。吾等会倾力相助的。不知你们何时才能调整好状态以助我练兵?”
“明日即可。”
青登不由得挑了下眉。
“明日?你们不准备多休息几日吗?远道来此,你们应该都很疲惫吧?”
时下没有飞机,连苏伊士运河都没有通航。
从法国来日本,就只能乘船南下非洲,绕过好望角,航行上万海里……不难想象这有多么辛苦。
布吕奈摇了摇头:
“感谢您的关心。”
“有赖于上帝的恩惠,虽是远渡重洋,但并未遭遇任何意外、苦难,所以我和我的同僚们并不觉得疲惫。”
“对我而言,尽力完成陛下的嘱托以不负其期望,才是最优先且最重要的。”
他上述所提及的“陛下”,正是如今统治法国的皇帝拿破仑三世。
青登闻言,情不自禁地朝这位尽职尽责的军官投去赞扬的眼神。
“既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布吕奈先生,我想将你们分作两班人马。一班人前往关东训练传习队,另一班人前往北近江训练会津军。”
布吕奈眨了眨眼:
“传习队?会津军?就这两支部队吗?”
“没错,它们是我方的主力部队,总兵力在5000人左右,你们只要训练这两支部队便可。”
布吕奈轻轻颔首:
“明白了。只有5000人的话,那问题不大!”
关于如何使用这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法国军官团,青登早已做出周密的安排。
兵贵精不贵多,那种一触即溃的孱兵弱卒根本不顶用。
一言以蔽之,那些要纪律没纪律、要斗志没斗志的旧式军队,根本没有训练、培养的价值。
“北朝”的资源有限,容不得挥霍。
因此,青登决定将所有资源都集中在新选组、会津军与传习队这三支部队!
只要使这三支部队保有充足的战力、士气,那么击败“南朝”便绰绰有余!
“南朝”与“北幕府”乃沆瀣一气的盟友。
当“南朝”起兵来攻时,“北幕府”一定会派兵南下,自北面侵袭京畿,从旁策应!
为了应付双方的夹击,青登于数月前使用“陆军总裁”的权能,对京畿的布防做出如下调整——
传习队留在关东受训。
会津军向北调动,镇守北近江,监视并牵制“北幕府”——“北幕府”要想攻击京畿,势必要借道北近江。
新选组则继续镇守京畿,时刻准备迎击“南朝”的主力。
经过多年的培养、建设,新选组已是一支完成西化的新式军队,所以根本用不着法国军官团的指导。
相较而言,让法国军官团去训练会津军与传习队,才是最合宜的。
松平容保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其麾下的会津军是当前日本罕有的具备一定战力的藩军。
在先后经过京都夏之阵、长州征伐两战的洗礼后,松平容保已亲眼见识到新式枪炮的威力,以及完成“西化”的新选组的强势。
受此影响,他一直想效仿青登,引入西方的装备、军制,全面增强会津军的战力。
想必他肯定会很欢迎布吕奈等人的到来。
至于传习队——这是一支刚组建没多久的新军。
其前身,正是八王子千人同心!
早在“江户笼城战”刚结束时,青登就有意重组八王子千人同心。
八王子千人同心的将士们在此役中立下汗马功劳。
不夸张的说,他们的拼死奋战奠定了之后的胜利。
哪怕不谈感情,光论“扩充军备以对抗‘南朝’”这一现实因素,青登也有十足十的理由来重建这支功勋部队。
八王子千人同心原有的“半兵半农”的军制,已明显跟不上当今时代。
青登自然是不准备延续这旧制度。
他打算顺势将八王子千人同心改组为新军,像新选组一样全面采取西方军制!
为表“新军新气象”,青登于前阵子为其取了一个响亮的新名字:“传习队”!
虽然换了个“皮”,但里头的“骨”却没有变,其将兵依然只从八王子、多摩等地的良家子中征选。
根据青登的计划,传习队将由火枪手、炮兵与骑兵三个兵种组成。
两个月前,传习队顺利完成第一期的征兵,目前共有兵力千余人。
人有了,装备有了,就差教官了!
等教官们悉数到位了,传习队就能正式开始训练了!
青登目前还不清楚布吕奈等人的本领,不知道他们是否能顺利完成教学任务。
假使顺利的话,假使布吕乃等人的教学水平能够符合青登的期望,会津军与传习队势必能在接下来的数月内脱胎换骨!
……
……
匡天二年\/明治二年,2月10日——
萨摩藩,鹿儿岛城,某茶室——
装潢华丽的茶室内聚集着不少人,他们身周弥漫着古怪的、颇显凝重的氛围。
之所以如此,全因在座众人全都有着响当当的名字。
萨摩藩的西乡吉之助、大久保一藏、小松带刀。
长州藩的桂小五郎、岩仓具视。
土佐藩的后藤象二郎。
肥前藩的江藤新平(“佐贺七贤”之一)。
“南朝”的四大势力的首脑们齐聚一堂!
这些搅弄风云的大腕儿聚作一块儿……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光是这么干坐着,从他们身上逸散出来的气场就足以使现场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上述人等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势力的人在场。
好比说——八岐大蛇和大岳丸就并肩坐在桂小五郎的身边。
身为东道主的西乡吉之助,亲手为众人调制茶水。
他以熟练的手法拨弄茶筅,拌匀浅绿色的茶粉。
除了茶筅碰击之外,现场再无其他声响。
现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安静得出奇,安静得诡异……
他们如今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谁也不服谁,都不想使自己背后所代表的势力蒙羞,于是一个个的全都挺胸抬头,作肃穆状,不屑于闲聊。
在这一片寂然之中,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土佐藩的后藤象二郎。
“……你就是法诛党的八岐大蛇吗?”
他朝不远处的八岐大蛇投去打量的目光。
八岐大蛇扬起笑脸:
“不错,正是在下!”
“……你跟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呢。我还以为法诛党的首领会长得凶神恶煞,满身戾气。”
八岐大蛇的颊间挂起戏谑的神色:
“常有人这样对我说,我也时常对此感到遗憾。”
后藤象二郎改以尖锐的口吻厉声道:
“据说你前阵子率领一众精锐赶赴京畿以讨伐大盐党,却以失败告终,不仅没有毁灭大盐党,反而折损了不少兵将。”
八岐大蛇并不隐瞒,更不狡辩,十分痛快地点头道:
“没错,确有此事。”
“十分遗憾,在我们即将得手时,不幸遭遇了仁王。”
“就凭当时的状况,若与仁王爆发正面冲突,哪怕是按乐观计,也会拼个同归于尽。”
“权衡利弊之后,‘乖乖撤退’是最恰当的选择。”
后藤象二郎眯起双目,声音嘶哑:
“……在那一夜丧生的诸多逝者中,有我土佐的几个弟兄。”
八岐大蛇含着不咸不淡的笑意,轻声道:
“既如此,便请将这份遗恨留到之后与仁王决战时,再好好地发泄出来吧。”
这时,一旁的西乡吉之助倏地停下手中的茶筅,抬头环视面前众人,朗声道:
“没能消灭大盐党是时运不济,不是任何人的错。”
“遭遇仁王就跟遭遇天灾一样,即使有心相抗也无能为力。”
“从现有的情报来看,青登多半已与大盐党订立同盟。”
“后者虽不是什么庞然大物,但它多年来积攒的底蕴绝不容轻忽。”
“还有,‘北朝’与法国政府的交往越来越密切。”
“法国政府派出一支军官团帮‘北朝’训练军队。”
“我们接下来将要直面的对手越来越强大了。”
“因此,正如大蛇方才所言,值此间不容发之际,我们应当戮力同心,携手抗敌。”
桂小五郎听罢,扯了扯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样子,我们这回儿的军事会议要开很久啊。”
以西乡吉之助为首的这些大佬之所以会于此时聚在此地,便是为了召开高层军议,共商日后的决战计划!
桂小五郎刚一语毕,后藤象二郎、江藤新平等人便纷纷沉下脸来,显出凝重的表情。
西乡吉之助注意到他们的神态变化,微笑着耸了耸肩:
“‘北朝’固然势大、棘手,但我们也不必对此感到恐慌。”
“毕竟……我们有着‘王牌’啊。”
言毕的同时,西乡吉之助扭头朝自己的侧后方望去。
在其视线尽头处,英国外交官萨道义笑了笑,随即以娴熟的日语回应道:
“嗯,你说得没错!大英帝国将会不遗余力地为你们提供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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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在打“布吕奈”三字时,总是幻视成“吕布”,以致于常常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