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子里看客们的注意力,都被走马灯般出现的戏子们吸引了,却是没人注意到,原本摆放在舞台上的“石头”、“城墙”和“木船”都被屏风后面出来的小厮,悄悄的拖走了。
等到舞台上演员全部消失,看客们稍稍缓了口气,这才发现,舞台上已经换成了一堆稻草、一张桌子和竖起来的一块“门板”。
这显然是从露天,换到了屋里。
三名戏子再次登台。
这次则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年轻的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忧心忡忡的对着男子说道:“当家的......”
“这倭寇进了城,咱们该咋办啊?”
“要不趁着它们还没打到东城来,咱们赶紧跑吧......”
年轻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愁眉苦脸的说道:“咱们往哪跑啊?”
“这到处都是倭寇在杀人放火,咱们还带着这么小的娃娃......”
“我看还是在地窖子里躲起来......”
“这些倭寇总不能一直占着金陵城不走吧......”
“大不了......大不了他们发现了,我们就投降归顺......”
年轻男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随后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妻子,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儿壮胆:
“没事儿!”
“打仗那都是大老爷他们考虑的,咱们普通老百姓,别想那么多.......”
“不管谁当皇上,总要给咱们百姓一口饭吃,给咱们一条活路不是.......”
年轻女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只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忽然。
一个浑身是血的卫所士兵,冲上了舞台,急促的拍着门板:
“有人吗?快开门,快开门!”
“救救我!”
“我是城里的守军,我受伤了......”
“倭寇来了,救救我啊......”
有人注意到,这名卫所士兵尽管神色仓惶,却是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腰刀。
屋内的男女被吓了一跳,女人下意识的就要张口应声,却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你做什么?”
“他是当兵的,放他进来,咱们就危险了......”
女子掰开捂嘴的手,快速说道:“可他是咱们自己的士兵啊,把他留外面,他肯定会被倭寇发现的啊......”
“光咱们什么事儿!咱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男子心意已决,说什么也不开门,任由卫所士兵在“门外”怎么拍门都不开......
卫所士兵没办法,左右张望了一下,钻进了旁边的稻草堆里!
就在他刚刚藏好,三个“倭寇”也出现在了舞台上!
“八嘎!”
“那个当兵的,刚刚还在这里!”
领头的“倭寇”叽哩哇啦鬼叫着:“给我搜,不要让他跑了!”
“我和向井君的砍头比赛,现在就差一个就追上他了!”
“一定要把那个当兵的抓出来!”
“嗨!野田君!”
其他两个“倭寇”应了一声,在舞台上开始搜索起来。
“门内”的丈夫趴在门缝上紧张的观察着,同时示意女子赶紧带着孩子藏到桌子下面.......
“这里!门是锁住的!”
一个“倭寇”推了推“门板”,随后叫了起来。
领头的倭寇野田,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随后怪叫两声,开始招呼着同伴开始撞门。
一下!两下!三下!
他们每撞一下,茶园子里的看客们,都跟着抖一抖。
大家已经全部入戏了,似乎自己就在现场一般,纷纷在心里祈祷,那扇“门板”千万不要被撞开......
无论是桌下瑟瑟发抖的女子,还是已经开始低声啼哭的婴儿,还是使出吃奶力气顶住门板的男子,都把大家的心揪的紧紧的......
咚!
一声鼓响!
门内男子应声而倒。
薄薄的门板也瞬间被撞开!
三名“倭寇”狞笑着冲进房内。
领头的“倭寇”野田怪叫一声,刚要挥“刀”砍向男子的脑袋,却忽然发现了桌子底下的女子。
“吆西!花姑娘的干活,哈哈哈哈哈......”
倭寇野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刀尖指向桌底,疯狂的狞笑了起来。
其他两名“倭寇”配合的把女子拽了出来。
尽管女子连踢带踹,可是怎么抵得过两名倭寇的力量。
至于她的丈夫,几次爬起身,都被倭寇野田挥刀砍伤四肢,直到最后爬不起来......
“放开她!放开她啊!”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了啊......”
男子绝望的哭嚎着,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被按倒在桌面上,自己的骨肉也被另一名“倭寇”倭寇抢在了手里拎着......
“哈哈哈哈......呦西.......花姑娘.......哈哈哈哈.......”
“门内”,“倭寇”野田疯狂的狞笑,开始疯狂的扭动......
“门外”,藏在稻草堆里的卫所兵蜷缩成一团,原本紧握的腰刀也丢在了一旁,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似乎生怕被“倭寇”发现一般......
台下已经有入戏较深的看客,怒骂了起来......
有的骂倭寇畜生!
有的骂男子窝囊!
有的骂卫所兵,怎能如此没有血性!
一时之间,茶园子里喧闹声四起,骂声一片.......
不过此时茶园子的舞台,多半都配备了扩音器,舞台上的声音并没有被完全遮住,还是能清楚的传到四面八方。
“倭寇”野田的声音,自然就传到了整个园子里:
“华夏,真是个好地方呀......”
“这里的花姑娘,大大的漂亮......”
“这里的金银珠宝,抢到抢不完.......”
“尤其是这里的地方,这么大,要是给我们就好了.......”
“一定要抢到我们手上啊.......”
“.......”
台下骂的更凶了。
什么“艹你祖宗......”
“艹你姥姥......”
“干你母......”
这茶园子里来喝茶看戏的,九成九都是最普通的百姓,市井间的叫骂向来污秽,此刻更是愈发粗野,但也惟有如此才能宣泄心中愤恨......
“倭寇”野田似乎是发泄完了,提着裤子站了起来,没有去看瘫在桌子上不动的女子,而是伸手抓起了旁边的倭刀。
“呦西,原本我只落后向井君一个人头,现在有了这两个,应该是我赢了吧......”
说着话,他走到年轻男子身边,猛地挥刀朝着男子脖颈处砍了下去。
男子应声倒地,自然是不会被砍掉脑袋,但个中意思,看客们自然是看的明白。
随后“倭寇”野田,再次如法炮制“砍掉”了女子的脑袋......
被另一名倭寇抓在手里的“婴儿”,自然也是假的。
所有婴儿的哭声,全是屏风后面善口技者模仿的......
此时,哭声愈发急促高亢,夹杂在一片喝骂声里,也清晰可闻。
“倭寇”野田似乎是听得烦躁了,伸手夺过“婴儿”,怒骂道:
“八嘎!”
“该死的猪仔,吵死了!”
说着话,他猛地高高举起手中“婴儿”,随后狠狠朝着地上摔了下去......
啪!
一声闷响,孩啼立止!
全场同时一声惊呼后,同样鸦雀无声!
所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能看到如此丧心病狂狼心狗肺的行径.......
整个园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就连扮演“倭寇”野田的戏子,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
这段戏在排练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的是,入戏之后演出来的效果,竟然如此惊人,以至于一瞬间,他都忘记了下面该怎么演!
好在他迅速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浮现出倭寇该有的狰狞之色,狞笑着刚要开口说话。
忽然!
一个人影从中间一排侧面的位置上,猛地站起扑了过来。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李记粮油铺子”的掌柜李老实,猩红着双眼,同样面目狰狞的冲上了舞台,挥动着随手带在身上的验粮钎子,对准“倭寇”野田狠狠地扎了下去,同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畜生!”
“杀啊!”